【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书名:蝴蝶浅眠深蓝海   作者:赤焰冷   ☆、引   凌晨1:00。   宋子和,看了下手表,他该下班了,今天的急诊室有些冷清,不像平日那样忙作一团,但这是好事,说明今夜这个城市很平安,没有生命垂危的人,至少在这个医院周边的地方是这样。   他脱了外袍,与来接班的小刘医生和几名护士交待了几句,准备下班回家。   手里拿着车钥匙,准备到停车场去取车,低头间看到挂在车钥匙上的十字绣,已经破旧不堪,以前绣的密实的针角现在零零落落的,也许早该扔了,却不知为何一直挂到现在。   他性子一向清冷,不苟言笑,生活中除了工作还是工作,一个人住,没有女朋友,很少回父母那边,与同事关系也淡,所以很久之前有同事看到他车钥匙上居然挂着女气的十字绣,都大呼小叫,与他一个系毕业,现在是同事的沈英文一副很了解他的样子说:也许那是你身上唯一的柔情了吧?   女人说出来的话总是那么文艺。   唯一的柔情?   应该只是一段记忆吧。   而那记忆似乎也随着岁月渐渐淡去了,如同十字绣上七零八落的针角,总有一天会全部消失殆尽。   他只略略的走了下神,人继续往停车场走,然而只走了几步,猛然间听到远处“轰”的一声,在寂静的夜空一下子炸开。   他吓了一跳,反射性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发生了什么事?   附近的一处违障搭建垮塌,伤员陆续被救护车送了进来,都是些外地的民工,每个房间里往往挤了一家好几口人,现在一垮塌全部被埋在下面,伤亡惨重。   宋子和所在的医院是离出事点最近的一家,又是大医院,所以伤员被救出来后全部送来了这个医院,一时间急诊室里忙得焦头烂额。   下班是不可能了,宋子和往来于各伤员间,白袍上已有点点血迹。   惨不忍睹。   即使身为医生,眼前的惨状仍然让他不自觉的皱紧了眉,空气中的血腥让他本来因为值夜班而有些疲累的神经绷得死紧。   “子和,这边帮下忙。”有人在叫他,全医院都叫他宋主任,只有沈英文会亲切的叫他“子和”。   “子和,听起来多像‘纸盒’,喏,就是那种纸做的盒子,”记忆中的那张脸已经模糊了,只记得她有一头细碎的发,她指着跟前的一只放泡面的纸盒说,“他们都这样叫你,我也可以这样叫吗?子和,子和。”   他讨厌这样碎碎念般的叫他,谁允许他一直这样的叫。   “子和?”那边沈英文又叫了他一声。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发呆,在这么一个混乱的时候胡思乱想,他有些懊恼的皱了皱眉,快步往沈英文的方向走去。   沈英文想将单架上的伤员抬到病床上去。   “这个人左腿骨折,肋骨断了,你帮下忙,我扶头,你搬脚,我数一二三,一起使力,要小心,”沈英文麻利的指挥着宋子和,早忘了宋子和的经验不比她少,宋子和照做,搬起那位伤者的脚。   伤者的脸上全是血,应该是头上也有伤,沈英文没提,说明头上的伤口不严重,两人使力将伤者抬上病床,可能牵动了伤口,伤者惨叫了一声。   沈英文已经开始解伤者的衣服检视伤口,让宋子和去看伤者左腿上的伤,伤者可能因为疼痛又呻吟了一声,周围的伤者都在痛苦的呻吟,这记呻吟不算什么,宋子和却不知为何又抬头看了眼伤者。   是个女人,虽然脸上都是血却还是看得清五官,长得很清秀,右边的脖子接近耳朵的地方有个紫色的蝴蝶纹身,攀着颈上的肌理似乎就要振翅而飞,他手上的动作忽然停下来。   “你发什么愣?”沈英文推了他一把。   他不理她,直接转到女人的头边,用身上的白袍轻轻的将女人的脸擦干净,血有些凝固,不太好擦,但脸却能够看清楚了。   “宋子和?”旁边的沈英文觉得莫名其妙,马上又反应过来,“你认识她?”   宋子和盯着那女人的脸,好一会儿才点点头:“认识。”   在他说“认识”的同时,脑中在一瞬间翻江蹈海,以为即将会忘记的记忆叫嚣着扑面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有一整年没发文了吧,2010年真的是懒惰的一年,今年会好好努力,也请大家多多支持。这文是偏校园的,而且看过的人觉得有些慢热,不过这是我一向的习惯,改也改不掉,但一定会好看,如果大家也同样觉得好看,请帮忙推荐,2011年的豆,爱你们。   ☆、初遇   宋子和有些僵硬的坐在纯黑的皮质沙发里,前面的矮几上摆着这家的女主人为他准备的糕点和糖果,他却碰都没碰一下,他十七岁了,已经是高一的学生,再也不喜欢吃这些孩子吃的东西,何况,他本来也并不喜欢。   桌的另一头还摆着几块桂花糕,宋子和的母亲下岗后就一直在街边摆摊买桂花糕,听说还小有名气,今天他来这家人家时,母亲特意让他带了几块过来,说是有钱人家吃惯了山珍海味,可能会喜欢自家做的东西,但此时这几块桂花糕摆在桌上与他面前的巧克力和高级糕点一起却成了强烈的对比。   “子和,真不好意思,我那女儿被宠坏了,任性的很,已经打过电话了,马上回来。”女主人客气的道歉,但眉宇间仍然透着高人一等的神情,让这样的道歉听来并不真心,不过是礼节性的。   宋子和点点头,也无可奈何,谁让自己的父亲是这家男主人的下属呢,或者连下属都谈不上。这家的男主人是市文化局的局长,而他的父亲不过是在文化局当个小小的门卫,因为自己的儿子考上了市里排名第一的重点高中,于是逢人就炫耀一番,这才有了自己今天被强拉来辅导已经上初三,就要中考的局长女儿。   而自己枯坐了一个多小时,这位局长女儿却始终没有出现。   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九点半了,这么晚,一个初三女学生会去哪里?   “我回来了。”正想着,一个垂头丧气的声音传来,同时门也被打开。   宋子和回头去看,一个瘦瘦小小的女生立在门口,背着书包,头低着,一头清汤挂面似的头发此时乱七八糟,衣服凌乱,下面的裙子边上居然还滴着水。   他的眉皱起来,怎么回事,掉水里了?但他想不出这个河浜稀少又污染严重的城市,她会往哪条河里掉。   “怎么回事?又打架了?啊,你脸上是怎么回事?”女生母亲的尖叫声给了宋子和答案。   打架?如果是打架,那眼前的女生更像是被欺负了。   无论母亲怎么问,女生都不吭声,一直垂着头,直到她母亲叹了口气,让她先去洗澡,她才如释重负般转身进了旁边的卫生间。   至始至终因为她耷拉着头,宋子和都没有看清女生的长相。   “子和,真不好意思,今天看来不行了,”女主人跑上来,抱歉的说着,匆忙的拿起桌上未拆封的巧克力道,“这盒拿回去吃。”   宋子和推开,道:“不用了阿姨,我不喜欢吃这些,那我先回去了。”说着拿起书包,就要走。   女主人有些尴尬,觉得眼前的少年似乎过于冷漠了些,抓着那盒巧克力没再勉强,宋子和开门出去时才反应过来,说了一句:“那走好啊。”   高级小区就是比自己住的老城区要干净整洁很多,宋子和边走边闻着香樟树的香气,直接往停自行车的地方去取车。   小区很大,他走的有些迷路,正想着他是从第几个路口进来时,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下意识的往旁边让了让,然后一个女生停在他面前。   女生穿着kitty猫的睡衣,头发还是湿的,低着头向他伸出手,手里赫然是一张一百元的纸币。   “我,我妈让我给你的,说太晚了可以叫出租车。”女生的声音有些低,因为刚才的奔跑微微喘着。   宋子和看着那张纸币,想到那应该是刚才的女生,此时头发滴着水,却还可以看到粘在上面没弄干净的口香糖。   “不用了,反正也不是很远,骑车一会儿就到了。”宋子和没有接,绕过她,往前走。   走了很长一段,身后都没有声音,也许是已经回去了,但不知为何宋子和仍是回头看了一眼,那女生居然还在,路灯下,小小的身影,她似乎正看着他,可在他回头时又迅速的低下头去,脚轻轻的踢着水泥地,做错事般。   宋了和想到自己家养的那只乌龟,没人时喜欢伸长了脖子,有人靠近它又迅速的缩回壳里,它一般与父亲比较亲近,却似乎很怕他。   莫名其妙的想着,他也终于找到了路,拐个弯就是停自行车的地方了。   自那次后,那个局长家就没有再让宋子和过去,宋子和想也许是找到更好的人选了,他也没放在心上,反正乐得轻松。   高一的课程并不算太紧,宋子和偶尔会和几个同学在放学后打一会儿篮球,因为个子高,运动神经也不差,篮球竟然打得相当不错,学校的篮球队曾经想让他加入,但他打球不过是为了放松一下,而并不想花太多的时候在上面,所以也就没答应。   然而在他放学,连续几个傍晚到操场上打球后,忽然来了很多观众,且都是女生,只要他一拿到球准备投篮时,那帮女生便会不停的在旁边喊加油,他当然不会傻到以为那些女生只是为了欣赏他的球技,而一起打球的几个男生因为被他占尽了风头也开始表现得不耐烦。   今天,他没有去操场那边打球,想到回家的路上会经过一个停车场,以前是个篮球场,后来用来收费停自行车,白天基本停满,到晚上过了下班时间就没几辆车,或许到那儿可以清清静静的打一会儿篮球。   他故意在学校里将作业作完,再过去时,果然篮球场已经空出来,便一个人对着没有篮网的铁框投着篮。   差不多一个小时,等他一身汗时他才准备回家去。   “丑八怪,文心爱,死老鼠,文心爱,……”拿起外套转身时,前面不远处有几个男生竹杆上用绳子栓了一只死老鼠,正在吓一个身材矮小的女生,那女生不断往后退着,眼看就要撞到他身上。   这种欺负弱小的戏码,宋子和在小学时就见识过,早就见怪不怪,而他也并不想管闲事,抱着篮球,准备取了车就走。   把篮球放进前面的车篮,将书包斜背在肩上,他本来打算就这么离开,却不知处于什么原因,抬头又看了眼那边的情形。   那女生已经跌在地上,背靠着一辆自行车已无路可退,而那只死老鼠就离她的脸几寸远,随时都可能碰到她的脸,那女生惊恐的睁大了眼,却没有叫出声,只是死咬住唇。   他的眉皱起来,觉得那几个男生做得有些过份了,而当那只死老鼠再往那女生的脸递近的时候,他想也没想的,拿了篮球就朝那个拿着老鼠的男生砸了过去,力道不是很重,却正中男生的头,男生吓了一跳,手中的老鼠脱手,正好掉在女生的身上,女生尖叫一声,疯了般的跳起来,因为站起来的力道过大,头撞在自行车柄上,额头的地方顿时撕开一道口子,血直接淌了下来。   看女生受伤,那几个男生吓了一跳,也不看谁扔了他们,直接一轰而散,剩下那个受伤的女生和宋子和。   麻烦!   本来就不应该管的事,一时心软,反而闯下祸了,宋子和本想学那几个男生一走了之,但篮球还在那里呢,是父亲因为他考取重点高中送的礼物,所以一定要捡回来,而且就算不是因为篮球,他也没办法真的一走了之。   他半晌才走到那女生面前,有些无奈的问道:“要不要紧,需要去医院吗?”   那女生手捂着伤口,指缝间全是血,应该是满严重的,却摇了摇头,抓过掉在一边的书包,翻开书包边上的小袋,拿出一条创可贴和独力包装的酒精绵球,很麻利的用酒精绵球擦干伤口,一只手按着伤口,另一只手与嘴巴搭档着将创可贴撕开,贴在了伤口上。   宋子和看得有些傻眼,创可贴与酒精棉球随身带,这女生是不是随时准备受伤?   这才细细地看那女生的脸,整个脸很小,估计只有自己的巴掌大,皮肤很白,一双眼平时应该很大,此时却耷拉着,有些无精打彩,这样的一张脸,怎么看都不会是丑八怪,相反还长得很漂亮,为什么那些男生要叫她丑八怪,而欺负她?   他不由又看了一眼,这才看到从女生右边耳朵开始,往下有一块紫色的胎记,他这才恍然大悟,学校里的欺负事件往往原因可笑,或者是因为比别人多长了一颗痣,或者比别人的脚趾长,更或者比所有人的成绩都差,而这么一块胎记足可以成为受欺负的原因。   那女生一直默默的清理伤口,趁宋子和不注意时抬头看了他一眼,怔了怔,又马上的低下头去,然后似乎忽然急着要走,很快的站起来,朝宋子和点了点头,道了句:谢谢。便极快的离开了。   只剩一旁的篮球和发怔的宋子和。   之后的几天,一直相安无事,宋子和也早就忘记了那天的事,直到快中考的时候,有一天父亲回来说,那个局长家又要他去帮她女儿补习。   大家都要中考,虽然宋子和不是那种在考试前几天才猛看书的人,但父亲也不该这么爽快答应下来,不过想想谁让人家是上司呢,父亲也有他的难处,宋子和没办法,只好按照约定的时间,放学后连球也不打了,在校门口买了两个包子填饱肚子就直接去了那家人家里。   已经去过一次,所以宋子和还记得那家人的住处,敲门进去时,宋子和看到那家一家三口坐在桌边在等他,而桌上一桌的菜,正冒着热气,还没动过。   “子和来了,来了快去洗手,等你吃饭呢。”那家女主人先迎上来,客气的招呼。   宋子和马上道:“已经吃过了。”   “吃过了,可以再吃一点,年青人长身体,多少都吃得下。”旁边的男主人接口道。   男主人就是文化局的局长,听自己的父亲说弹了一手很好的手风琴,还可以边吹口琴边拉手风琴,宋子和见过一次,是个皮肤很白,白得有点不健康的男人,人很高,所以其实已经很胖了却不是很明显,而做官的都是一个表情,都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脸上在笑,却又觉得不诚恳,似乎在算计着什么,很难想像,这样的人还有音乐细胞。   此时他的笑容还算真诚,因为在他眼中宋子和不过是个孩子,但说的话却同样无法辩驳:“坐吧。”他指指旁边的位置。   宋子和不好拒绝,而且看来这家人确实是在等他吃饭,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只好坐下来,马上有保姆过来替他盛汤,他说着谢谢,抬头正好看到坐在他对面的女生。   是上次迟到,他要教的这家的女儿。   那女生娇娇小小的,仍是清汤挂水的头发,一双眼睛极大,脸却只有巴掌大,皮肤继承了她的父亲,却没有那么不健康。   似乎哪里见过,他喝了口汤,有些疑惑,而那女生竟然冲他扬了扬嘴角,却笑得并不自然,然后如做错事般低下头去吃东西。   而就是这个角度,宋子和看到了她脖子上,被她头发遮住的地方有一处紫色的胎记。   是她?   “子和啊,我呢万事都顺心,唯独这女儿让我头疼的要命,”男主人夹了块鱼肉给宋子和,“不瞒你说,全班倒数五名,她总能占边,我和她妈以前都是学校里的学习尖子,怎么到她这里就成这样,你说我气不气?”说着狠狠地瞪了女生一眼。   女生不说话,低头猛扒着饭。   “这次中考我也不期望多少了,毕竟没多少时间就要考了,我就希望她期末考能考进班极前二十名,我也就心满意足了,怎么样子和,如果你能把她成绩补上去,达到我的目标,叔叔送你一套游戏机,或者是别的,你自己提。”男主人拍拍宋子和的肩,一副关照下属的模样。   宋子和觉得现在推说不要只是多余,毕竟补还没补呢,他也不会表现的受宠若惊,所以便显得有些冷漠,很平静的说道:“我尽量吧。”   这样的表现让男主人有些意外,毕竟平时他说这样的话时,他的下属们都会尽力的表现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可能因为还是个孩子吧,不懂得待人接物,而因为奉承话听多了,反而让他有些喜欢眼前的男孩子,又拍了拍他的肩,却没再说什么。   一顿饭吃得很不自在,想着如果以后都要来这里补课,可能每次都要在这里吃饭,宋子和就有些烦,他真的宁愿去吃校门口的肉包子。   “你们讲到哪里了?”翻了会儿女生的教科书,发现上面没有任何笔记,只有乱七八糟的涂鸦,而涂鸦的恶劣程度,宋子和猜想一定是那些欺负她的同学画的。   女生摇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讲哪里?不是吧?   “那你哪里不懂,告诉我。”   女生不是茫然的摇头:“都不懂。”   宋子和简直目瞪口呆,怪不得考全班倒数几名,怪不得这家男主人这么慷慨说要送他游戏机。   “那我们直接做题,我一道道的给你讲。”无从着手,宋子和只有边讲题,边教她一些公式和法则,这样至少能学快一点。   “好。”女生乖乖的拿起笔,翻开习题集,听宋子和讲。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我赤焰冷这个笔名的由来:已经有好多人问我了,为什么叫赤焰冷啊?其实理由有点雷,在我还在上高中的时候,我就开始构思一个“黑帮武打情杀文”,里面一个日本老头叫赤焰信雄,他的情妇随他姓叫赤焰冷,呃,真是的情妇。当时在晋江上注册时一时想不起名字,就用了这个,本想想到好听的改过来,结果到现在没有想到好听的。至于为什么叫“豆”因为本人嫌弃这个笔名,叫赤豆还可爱一些,再省略一些就成“豆”了,算是昵称,大家都可以这样叫我☆、决定   “子和,发什么愣,你在想什么?”沈英文自手术室里出来,看到宋子和站在门口,他刚才还在楼下的手术间动手术,现在站在这里是干什么?   “她怎么样?”宋子和看着手术室里的女子被推出来,视线跟着远去。   “原来是担心她啊?怎么初恋情人?你不是刀枪不入嘛,原来也有软肋啊?”宋英文大惊小怪的围着宋子和转了一圈,“什么关系,老实交待。”   宋子和看沈英文一副轻松,知道那人没什么事,便垂下头,也不理沈英文,直接转身就走:“你不说,我自己看她的病历去。”   走到床房时,那女子醒着,头上包着纱布,睁着眼,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听到宋子和进来她收回视线看向他,表情漠然,没有什么变化,似乎完全不认识宋子和。   “我没想到我们会在这样的场合下见面,文心爱。”宋子和走上去,看着女子道。   女子眼中现在疑惑,看宋子和拿起床边的病历看,说了一句:“你认识我吗,大夫?我不认识你。”   “不可能,她的头部除了几处擦伤,一点问题也没有,怎么会失忆?”沈英文冲着宋子和道,“宋医生,宋主任,你在怀疑我的医术。”   宋子和不理她,凑上去看文心爱的头部X光片,的确,不管从哪个方位看,都没有问题,何况失忆最多的是出现在那些电视剧里,现实中却并不多,他也是医生,也相信沈英文的诊断,但是,她为什么不认识她了。   “会不会是她故意的?子和,你以前得罪过她吗,所以她连认都不想认你。”沈英文在一旁分析着,宋子和却在她说话时猛地转向她,眼睛盯着她。   “怎么了?”   宋子和没回答,人却又猛然转身,往住院部方向而去。   “才发现啊,也太呆了吧。”沈英文在身后笑笑的自言自语。   文心爱躺在床上,因为肋骨断了,所以人动一下都觉得疼,呼吸也要放轻一些,旁边病床上的病友陆继的有人来看望,只有她一直是一个人,翻身,上厕所都要护士帮忙。   没有人了,早就只剩她一个人。   “子和,世界末日了,你快来救我……”   “宋子和算个鸟,文心爱,只有我对你最好。”   “带我走杜宁,哪里都好。”   文心爱对着镜子又照了一遍,转了个身,粉红色的裙边因为旋转而鼓起,新理的长发也扬起,露出她颈间的胎记,她忙伸手压住头发,对着镜子叹气。   真想挖了那块肉。   妈妈问她最近怎么忽然爱漂亮了,买了新衣服还要跟着她去理发,她没有回答,想到美发店里那个年经英俊的造型师,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母亲的肩,然后又凑到母亲耳边不知说些什么,一向端庄的母亲夸张的笑着,然后发现她在看着她,这才停住。   于是她又叹了口气。   父亲似乎一直都很忙,回家总是很晚,母亲作为全职太太,每天做的事情就是做脸,做头发,买衣服和化妆品,家务有阿姨干,她什么也不用操心,连她这个女儿也不怎么操心。   反正随便吧,她爱怎样就怎样,少管自己的事也好。   眼睛看了一眼桌上的试卷,本来微微皱着的眉放松开,伸手拿起那张试卷,上面正中的地方,95异常的显眼。   这是她第一次考这么高的分数,虽然只是一次小测验,但却让班里包括老师在内都大吃一惊,然后有同学就说她作弊,学着电视里写了一张类似罪状的东西,让她承认并且“签字画押”。   是不是太幼稚了?而且她确实没有作弊,这段时间真的很认真,很认真的在学习,而因为她死也不肯签字,有个男生用美工刀割掉了她一撮头发,所以今天才和妈妈去理发,但妈妈妈却根本没发现她右边的头发被人割了一撮,拉着她试着商场里的化妆品,还试了口红的颜色,问她哪种好,所以,到现在她都没有告诉妈妈,自己考了95分。   文心爱抓着试卷站在窗前,呆呆的往楼下看,看了很久,终于看到一抹白色的修长身影跨进了她住的这幢楼。   他来了。   她立即将手中的试卷端端正正的在书桌上摆好,然后又冲到镜子前照了一下,理了理头发,将胎记的地方用头发盖实,这才往椅子上拿着本书装模作样的看。   过了一会儿,听到母亲跟他的对话声,他答了几句,然后脚步声朝这边过来,她忽然觉得好紧张,手忽然的冲书桌上的试卷一抓,又藏进下面的抽屉里。   他敲了下门,进来了,穿着白衬衫,下面却是宽大的运动裤,头发剪得有些短,很清爽的样子,进来就把书包往旁边的椅子上一放,也不会打招呼,直接从她摆在桌上的几本教科书中拿了一本。   “今天我们讲数学。”说着翻开书,指了几道题给她。   她温顺的靠在桌上做起题来,而他就坐在旁边从自己的书包里拿起英语书来背。   每次来都是这样,但文心爱却很喜欢,就算除了怎么解题不会谈论别的事情,但只要是看着他的脸,他因为她做错的题目轻皱的眉,滑过书本上那些文字的修长手指,还有那就算冷淡,却低沉好听的声音,对了,特别是教她解题时微微凑近的声体,呼吸喷在她的脸侧,每次这样她的心就会跳的飞快。   “文心爱,你恋爱了,”和她一样经常受欺负,体重快到180的胖妮啃着鸡腿说,“电视里都这样放来着,叫什么,小……小羊乱撞。”   是小鹿乱撞吧,但不管是羊还是鹿,心真的跳得好快。   今天的题除了最后一道,她都会做,以前上课时因为经常有男生用纸扔她,所以她总是不能专心听,到后来就干脆不听了,所以一学期下来什么也不懂,但最近,别人再干扰她,她都有用心在听,下课后还会向老师请教,因为她不想让他觉得自己笨,虽然她确实不够聪明,但如果自己再不努力就更笨了。   宋子和的表情有些意外,几道题错了一道,不会做的一道,其他都是对的,而且也用到了公式运算,他又看了一遍,下意识的看她一眼,看到她正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他便指着错的一道:“这道错了,应该这么做。”   他讲题时下意识的凑近她一些,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沐浴液味道,她好像一直是用这个味道的沐浴夜,颈部有胎记的地方尤其重,他几乎能猜到她想多抹几次沐浴液,好把那块胎记洗掉。其实他并不觉得那胎记难看,并不是在脸上,就算露出来也没怎么样,但也许就是因为自卑,所以千方百计的掩饰。   “就是这样做。”他把答题过程写了一遍扔给她去看,然后又拿一张空白的纸解她不会做的那道。   文心爱低着头用心的看,她的确不算聪明的,所以看得很慢,每一步推导过程她都不能很快的理解,都要想一会儿,才能继续,而宋子和已经做完另一道题在等她。   “这里不懂。”她停在一处,实在不懂是怎么推到这一步的,指着那个地方,轻声问他。   他看了一眼,又在旁边写起来,边写边说着步骤,最后她终于点点头。   “再看这道题的解法吧。”他把自己刚才写的另一道题的解法递给她。   她拿过,没有马上看,而是犹豫了一下,咬着唇停在那里,她心里有个决定,很想告诉他。   “怎么了?”他问,这才注意到她没有穿她经常穿的那件家居服,而是一件新的粉红色连衣裙,因为皮肤白的缘故,所以显得整个人很娇嫩,像一朵清丽的小花,毕竟是青春期的男生,所以他也不能例外的多看了一眼,然后自己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微皱了下眉。   “我们学校这几天要开始填自愿了,我想问问你,第一自愿我填哪所高中比较好?”她乖乖的拿出志愿书放在他面前,还是空的。   “你的爸妈让你问的吗?”毕竟自己这几个月都在做她的家教,对她的情况比较了解。   事实上,父母还不知道填志愿的事,爸爸太忙,妈妈只管她吃饱穿暖,所以他是最早知道这件事的人,文心爱怕他不肯给意见,很快的点点头:“他们让我问问你。”   他想了想,考虑到她现在的情况,道:“一中和市女中都可以填,当然还要看你父母的意思。”   她眼睛用力的眨了眨,对他报出来的校名并不怎么满意,垂着头盯着那份志愿书,半晌,似乎鼓足了勇气,握紧了手道:“我想考市六中。”   “市六中?”他吃惊的望向她,那是他现在所在的高中,是本市最好的重点高中,然而录取分数线也是高的惊人,她现在的成绩恐怕不行。   “恐怕考不上。”他直接说。   “我一定会考上,”文心爱继续握紧了拳头,对他想也不想的说出她考不上,觉得很受伤,“我现在成绩进步的很快,你,你看,我今天考了95。”急着想证明自己,她迅速的从抽屉里拿出那张95分的卷子,递到他面前。   他愣了愣,拿过看了一眼,确实是95分,却很快的还给他:“120分的模拟卷,95分对考市六中并不算高。”   她以为他会对她另眼相看的,至少也要吃惊一下,因为这是在她眼中很高的分数了,可是,她垂下头,清汤挂面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默默地收回试卷塞进抽屉里。   是啊,95分对她确实是很高的分数,但对他却应该是很低的分数吧,所以他才回无动于衷,而她到底在开心什么?   她沉默的拿过那道还未看的题仔细地看起来,却完全看不进去,只是眼睛盯在纸上。   宋子和看她整张脸就这么黯下来,方才她拿出卷子的那一刻,他分明看到了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过和灵动光彩,现在却完全黯去。   是自己的说的过分了吗?可那些都是实话,95分对她确实不错了,但其实真的算不了什么。   所以不用道歉或是解释什么吧?所以他没有任何表示的拿起身边的英语书看起来。   “其实。”旁边的人忽然开口。   他怔了怔,眼睛自书上移开,看向她。   “其实我只是想跟你读同一个学校而已。”她说,眼睛是难得的直视着他的,清丽的脸此时泛着一抹醉人的嫣红。   她有些固执且不顾后果的填了市六中,然后没日没夜的看书做题。   他说她考不上的,所以她一定要考上,不止为了证明自己,也因为胖妮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如果喜欢人家,那就离他尽量近一些。   喜欢他吗?其实虽然只有初三,但周围都有人在偷偷摸摸的谈恋爱了,当她看到躲在暗处拥抱的两个人,想着如果宋子和也这样抱着她,她就觉得脸开始红起来,然后全身都热。   胖妮说:那叫欲火焚身,没错,是喜欢了。   那就是喜欢了,但除了那些让人全身发热的想像,她也喜欢每天宋子和到她家来替她补课,就他们两个人,一起看书,她不会的,就教她,就这样相互陪伴着,不说话,没有亲密举动她很好。   所以,一定要一个学校,这样,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看到他。   “到了,心爱,放松些,发挥出自己最好的水平。”旁边一只手伸过来,用力的揉了揉文心爱的头发,文心爱这才回过神,天啊,这一路上竟然都在想他的事情,而现在她是要去中考的。   真的欲火焚身了,她心里喊着,同时伸手理好被父亲揉乱的头发,然后冲父亲点了点头,直接往考场里走。   第一天的中考正好是周末,宋子和休息,本来准备一大早去打会儿球,然后回来帮妈妈做些家务,最后就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看书,但父亲却让他来考场看看文心爱,毕竟教了人家这么久,要有始有终。   他这才反应过来,是啊,她今天中考。   “我一定会考上。”那天,她握着拳,很认真的说。   教她之前成绩一塌糊涂,应该是个不爱学习的女生吧,每天跑到她家教她,她才渐渐地开始配合起来,虽然变得似乎很爱学习,但仍是不能理解为什么非要考上市六中,并且在最后的一个月里拼了命的看书。   为什么非要市六中。   他抱着篮球看着她下了车,心不在焉的理好被他父亲弄乱的头发,还是那副有点呆的样子,背着书包往考场里走。   还是不上去了吧,上去也不知道说什么,他并不擅长说那些鼓舞人心的话,低下头去,球在地面拍了拍,却不知就是因为他一时的犹豫,那一低头之间,原本既定的命运之轮改变了。   “快找,快找,如果找不到,你们也别给老子去考了。”一个少年插着腰站在考场门口,头发用定型水抓得根根竖了起来,白色的校服衬衫偏要竖着领,分明长得很帅气,却因为挑高了眉而有些凶神恶煞似的。   几个与他穿着一样的少年正在翻他的书包,一本书,一本书的拿出来,一页页的翻,翻了半天苦着脸冲那少年道:“老大,没有啊。”   “没有就不考了。”少年一脚踢开地上的书,拎起空包,转身就要走。   “老大,我们也不考了啊?”   “废话,这叫有难同当,”少年回过头,看到那几个跟班正往考场里面挪,眉一皱,手中的包直接砸了过去,“妈的,谁让你们进去,给我回来。”   几个跟班吓了一跳,再也不敢往里挪,求救似的看向门口检查准考证的老师,老师只是眼一瞪:“别打架。”然后就又忙着查别人的准考证。   怎么办?几个跟班面面相觑,难道真不考了?   “请问?”一只雪白的手拿着一张准考证递到那个少年面前,“那是你丢的吗?我看上面的照片好像是你。”   文心爱觉得这个男生长得实在有些吓人,她被人欺负惯了,最怕这样的男生,她本来想把捡到的这张准考证直接撕了扔了,但终于不敢,这样太邪恶,她做不出来。   少年回头看向她,她不受控制的颤了一下,不敢看他。   少年却并没有喜怒,拿过她手中的准考证看了一眼,叠好放进自己口袋里,然后对那几个跟班道:“把我的书包理好,进去考试去。”说着往考场里走。   文心爱呆呆的看他走远,正想松口气。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忽然回头,一双眼有些放肆的定在她的脸上。   “文,文心爱。”她像条件反射的答道。   “文心爱?”少年念了一遍,“好,我记住了。”说着走进了考场。   作者有话要说:豆的新文《天作之合》2月头出版,上下两册,封面漂亮,大家到时要支持哦☆、矛盾   文心爱的分数线最终没能考上市六中,却是一个相当好的成绩。   父母都非常意外的同时,她却忽然发起了高烧,由于考试前一个月的疯狂补习,加上等分数的惴惴不安,她烧的昏天黑地。   “听说是考得不错,只是没上第一志愿,我们局长讲,小姑娘还很不乐意,发起了高烧,”宋父回来时在饭桌上这样说,然后就看着宋子和道,“局长明天让你去他家一次,你正好也看看人家小姑娘的病。”   宋子和觉得在父亲的概念中,因为自己帮那家女儿补习,似乎从此就攀上了那架高枝,所以一听到人家让他去就显得很高兴,他不喜欢这样,但偏冷淡的性子,让他不太会与父亲理论这些东西,只是沉默的点点头。   所以,他又拎了桂花糕去了文家。   正是周末,文家人都在,是文家男主人亲自开的门,看到他就一脸的笑意:“子和来了啊。”   然后女主人也迎上来:“来来来,这边坐。”   宋子和对这样的热情有些受宠若惊,只能依言坐了下来,眼睛下意识的看了眼四周,没有看到文心爱,看到她的真的病了。   “这次让你来,其实是要谢谢帮我们家心爱考了个这么好的分数,说实话我真的没想到,”坐了一会儿,文父开始转入正题,脸上现出很慈爱的表情,“子和啊,一看就知道你将来一定有出息,是个好孩子,叔叔也不食言,喏,这台笔记本是买来送你的。”文父说着,自身后的小几下拎了个黑色的笔记本包出来递给宋子和。   “本来说是游戏机的,但高中课业重,我觉得送你台电脑更合适,这应该比游戏机更好吧,”文父说,“这也是问过你爸的,本来想直接给钱的,毕竟教了我们家心爱这么久,算是请家教也要好几千,又教得这么好,该得的。”   宋子和愣在那里,他认得笔记本上的商标,说明这笔记本价值不斐,他就算这几个月经常来给文心爱补习也不值这么多钱,原来父亲是知道的,可能也衡量过拿钱与要笔记本哪个合算,所以今天他才显得特别高兴,因为他知道这是自己一直想要,但家里承担不起的。   问题是,他根本没想要报酬,之所以肯来完全是因为替父亲考虑,并非出于自愿,因此给文心爱的补习多少有些心不在焉,现在的分数,有一大部分都是她自身的努力。   “这个我不能收。”他将电脑推回去。   “是不喜欢?”   “不是,是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这孩子,不贵重,你该拿的,拿着吧,”文父又推过来,“何况买都买好了,你不要我可真没办法啰。”虽然希望他能收下,但对于宋子和的拒绝却让文父觉得宋子和很懂事,心里便更加喜欢了些。   宋子和站起来:“我真的不能收。”他的性子冷清,也不擅与人打交道,对于这样的奖励,他眼看拒绝不了,站起来就要走。   “好了,好了,不要就不要,叔叔不逼你,唉,你这孩子真实在,换了别人早收下来了,好了,进屋去看看心爱吧,你们也算好朋友了,送笔记本还是那丫头想出来的呢。”看他要走,文父没再强逼,笑呵呵的说。   是文心爱要送他的笔记本?宋子和没来由的眉头一皱,是因为上次借了她的电脑查了些资料吗?他知道这家人有钱,但谁要她送了?他低着头,刚才并没有觉得怎么样,此时却忽然觉得被人看低了,他家并不是买不起电脑,而是不想让父母负担太重,这个暑假他会自己想办法组装一台,不需要别人买。   他不是很情愿的进了文心爱的房间。   文心爱坐在床上,正在看书,看到宋子和进来才把书合上,宋子和看了一眼,是高一的数学书。   不是已经考了不错的分数了吗?上第二志愿应该没问题,是不是太拼命了?   文心爱一场高烧发下来,瘦了许多,脸色有些苍白,比以前小了一圈,却让眼睛显得更大,忽闪忽闪的看着宋子和,有些腼腆的冲他笑了笑,同时习惯性的拉着头发将那块胎记遮住。   “我正好有几个地方看不懂,你能教教我吗?”文心爱头还有些晕,但她不想干躺着,于是让妈妈借来高一的书先看起来。   “你考试刚考完,而且生着病,不用现在就看这些东西。”宋子和看也不看文心爱指的地方,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他可不想这个暑假也不消停,被拉来给她补课。   “哦,可是,我的总分比别人差太多,我不想等开了学,被别人比下去,所以想先看起来,”文心爱低下头,翻着书页,“其实有些还是初中的东西,我看得懂,但新的地方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你的分数去第二志愿那个学校应该是前50名里面的,怎么会比别人差太多?”宋子和不解,她是不是烧糊涂了。   “我不去第二志愿,”文心爱看着自己的手指,“爸爸说,他会想办法让我去第一志愿,他说不过差了十几分,托托关系,多出点钱,应该能上的。”   她又抬起头,眼睛如明媚的阳光:“这样,我就可以和你一个学校了。”   宋子和看着她大大的眼睛怔住,原来是这样。   是啊,自己忘了眼前的女生是谁的女儿了,市文化局局长的女儿,想读一个好学校何等容易,那么,当初让他来补习是不是太多余了?   他并不是愤青,也知道每次中考高考完便会有很多人想“通路子”,想进更好一点的学校,但他确实并不喜欢这样的做法,别人拼命得来的分数,对那些人来说不过是出点钱,托朋友帮下忙而已。   在帮文心爱补课期间,他始终都没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同,此刻他却深刻的体会到他们真的是不一样的。   “以后不要让你爸爸买笔记本什么的给我,我不需要这个。”他有些冷漠的说着,不过,也没有以后了,父亲想攀这根高枝,他却不想,就算以后在一个学校,也可以各管各管。   ☆、冲突   文心爱感觉到,她又受到歧视了,并不是来自她那块丑陋的胎记,而是来自于她能读上市六中的原因,班里不知是怎么知道了她是市文化局局长的女儿,而她能进这个学校,是因为父亲的关系。   在听说父亲能帮她进这个学校时,她是欣喜若狂的,但到此时才知道,原来是会招到排挤,与初中时大家针对那块胎记不同,现在的同学对她的胎记似乎并不感兴趣,也不会有人真的欺负她,但却有无处不在的冷漠眼神和针对她的窃窃私语,让她觉得无论走到哪儿,都有人在说她坏话。   总比初中时有人往她的头发上吐口水好多了,放了学,她背着书包往坐地铁的方向走,边走边背着英语单词,有些无聊。   开学快一个月了,她还没有在学校里见过宋子和,以前想得很简单,以为在一个学校就会经常见到他,但实际上,不同年级,教学楼也不在同一幢,所以见面的机会几乎是零。   “那我这么辛苦进这个学校做什么?”她看着背单词用的手机,将手机调到收音机,改听里面的音乐。   快到地铁时,她原以为是收音机里正在放的音乐的节奏声,再听听却不是,而是篮球落地弹起的声音,她下意识的寻声看过去,看到旁边的停车站上,一个男生正在来回的运着球,跳跃再投篮。   因为今天做值日生的缘故,所以她回家的比平时晚,天已经黑了,眼前的男生借着路灯光,投进了一个三分球,文心爱看到男生的手臂上因为流汗而闪着一层淡淡的亮色,勾勒出漂亮而性感的肌肉,她不由停住,傻傻的看着。   是宋子和,不同于以往那个为她补课时,寡言甚至冷漠的宋子和,此时的他神采飞扬,帅气的脸挥洒着汗水,充满精力,特别是一跃而起时,真的像动画片里那样,全身闪着光。   她看得有些呆,却忽然想到什么,低头迅速的从书包里翻出钱包,点了点,然后转身往旁边的便利店冲去。   “你才多大,这么小就抽烟,这烟不卖给你。”便利店的店员,正插着腰站在柜台里面,对柜台外的一个高瘦男生道。   那男生右手手指勾着书包背带挂在肩上,另一只手插进口袋,头发染成银色,穿着宽大的白衬衫和运动裤正瞪着那店员:“老子买烟关你鸟事,什么老子多大?老子可以做你爷爷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是你们学校要我们不要卖烟给你们,小心我叫你老师来。”店员是个大嗓门,不甘示弱的说道。   “去叫啊,最好马上去叫,要不要老子把手机号告诉你?”   文心爱拿了两瓶可乐,站在旁边,但看样子似乎没人会给她结账了,她正想转身放回去,那店员却叫住她:“小姑娘过来,我给你算钱。”   “先给老子拿烟。”那男生见店员不理会他,一拳重重的打在柜台上。   文心爱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一瓶可乐掉在地上。   那男生这才看向她,眼睛微眯着,居高临下的看着文心爱。   这种感觉又来了,就是以前别的男生就要欺负她时一样的感觉,寒毛都要竖起来。   “我不买了。”她迅速的将可乐捡起,往柜台上一放,人逃也似的往店外冲。   却没走几步,背后的书包猛的被拉住,让她前进不得。   “文心爱。”那男生叫她的名字。   她怔了怔,难道真是以前欺负她的同学吗?她不情愿的回过头去,这才正面看清那男生。   头发银白如雪,几乎与身上的白衬衫同色,浓黑的眉下一双狭长的眼,在眼角处微微的上翘,却是纯然的单眼皮,让他整张脸有种非常个性的帅气,而眼中带着的几分戾气,又让人无法乎视他的存在,他人很高,一只手仍是勾着书包带,另一只居高临下的拉住文心爱的书包。   “干什么,你要?”怕他忽然从哪里掏出一个死青蛙吓他,或者是用力拉她的头发,文心爱又往后缩了缩。   “你是叫文心爱?我没记错吧。”男生却笑着凑近她,手抓着她的书包将她用力的摇了摇。   文心爱跟着晃,低着头“嗯”了一声。   男生似乎很开心,完全不看此时的文心爱有多害怕,看到柜台上的可乐,道:“你要买可乐吗,我请了,”说着拿起一瓶直接扔给她,从口袋里摸出钱来,放在柜台上,又拿起另一瓶,“大叔,烟不买了,买这个总行吧?”   店员瞪他一眼,愤愤的收过钱。   文心爱抱着可乐有些手足无措,她本来是想买给宋子和的,不知道怎么就成了现在的情况,而且她也搞不清楚,要欺负他的男生怎么会买可乐给她。   “我根本不认识你,这个我也不要。”心里犹豫了一会儿,她将可乐塞还给他,然后逃也似的往外去。   男生愣在那里,眼看着她跑出去,身后的店员笑着道:“你这样子想泡妞,吓都吓死了,这不,逃了。”   男生眉一拧,回头狠狠瞪了店员一眼,却也不说什么,拧开手中的可乐喝了一口,然后慢吞吞的出店去。   文心爱刚跑出店,就看到那个男生跟了出来,边喝着可乐边向她走来,她看看不远处还在打球的宋子和,不想再往前跑让他看到自己被欺负,便干脆站住,看着男生走近。   男生微眯着眼,走到文心爱面前,将没喝过的可乐递给她:“拿着。”   文心爱乖乖的拿过。   “拧开喝一口。”他命令。   文心爱没有动,上次有男生也让她喝可乐,但可乐里不知放了什么东西,臭气冲天。   男生自顾自的喝着可乐,看着她因为恐惧而发颤的身体,但脸上却是木然,看样子似乎经常被欺负,就像“灯泡”那家伙,被人打惯了,每次被打时就是这副表情。   “你跑什么?我脸上写着‘坏人’两个字吗?”他仍是看着她,看到她本来被头发遮住,此时露出来的紫色胎记,眼睛就停在上面,“像只蝴蝶。”他没头没脑的说道。   文心爱一怔,微微的抬头看他。   他指着她的胎记:“看上去像蝴蝶,在飞的。”说着伸手去掀她的头发,“其实并不难看,你遮这么紧干什么?”   文心爱反射性的向后一躲,瞪着他。   看她躲得这么快,男生皱起眉,一火大,粗口就出来了,“妈的,老子又没打你,躲什么躲?”   “我根本不认识你,如果你是想欺负我,那就打几下快走。” 如果不是要欺负他,那这个男生的行为就太古怪,文心爱此时反而不怕了,瞪着他道。   男生听到这话作势真的打上来,文心爱下意识的向后缩,却半天没有等到有人打上来,她抬起头,那男生已经跳上旁边的花坛,蹲在那里看着她。   “我叫杜宁,上次你捡到的准考证就是我的,文心爱,我那天就看上你了,做我女朋友怎么样?”他这样蹲着,与她一样高,银白的头发,英俊的脸庞,用不容辩驳的口吻,却是漫不经心的看着她。   文心爱瞪大了眼,这是怎么回事?她记起了那个在考场上耍泼的少年,却不过只见了一次,所有人都叫她丑女,他却让她做他的女朋友,是玩笑吗?还是欺负她的另一种方式?   她微微和皱起眉,觉得那比打她几下,揪她几下头发还可怕。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走了。”说完,转头就走。   杜宁反而一愣,还没有人敢拒绝他,不管是怕他的,还是真的喜欢他的,只要他开口,没有人会像她这副态度,真是找死。   “你等等。”他跳下花坛,一把拉住她的手。   文心爱像被针扎了般甩开他,还是第一次有男生握她的手。   她脸通红,看杜宁不放手,低头就咬上去,杜宁反射性的一缩手,人同时向后退了一步,却撞在一个人身上。   “哪个人不长眼睛。”他凶狠有回头,却看到一个与他一般高的男生站在那里,手里抱着篮球,一身的汗。   那男生一脸的冷漠,连看也不看他,而是看着文心爱道:“发什么愣,回家了。”说着伸手过去,拉过文心爱就要走。   他眼看着文心爱丝毫不挣扎的任他握着,想到方才自己握住方心爱时的反应,顿时大怒。   “妈的,你没看到老子在这里吗?想带她走,先看看老子同不同意。”说话时手中未喝完的可乐已经朝宋子和砸过去。   宋子和抬手一挡,还未反应过来前,杜宁的拳头也打了过来了。   宋子和没想到眼前的男生会这么凶狠,他并不喜欢打架,也远没有杜宁那样擅长打架,一拳打在他脸上,他下意识的向后一缩,却还是打到了鼻子,顿时鼻子一阵剧烈的酸痛,鼻子里有热热的东西淌下来,他一只手将文心爱推到一边,另一只手看杜宁的脚又踢过来,手中的篮球已砸过去,同时避开他的一脚,也不管篮球,拉着旁边的文心爱就跑。   并不是他害怕,而是不想打架,他清楚打架的后果是什么,就是被学校知道,然后是一堆的麻烦,他并不是会冲动的人,就算此时也是冷静的选择避开。   跑了很久,后面似乎没有人追上来,宋子和这才停下,用手抹了下鼻子,一手的血。   身后的人喘气身很重,看到他手上的血,叫了一声,慌忙的从书包里找餐巾纸。   “别管这些了,你回去吧。”他头也没回,身后的文心爱让他觉得麻烦透顶,为什么又碰到她,还是在她受人欺负的时候,似乎遇到她时总没好事,真是烦透了。   “但是受了伤,我有带消毒绵花,”文心爱觉得自己真的很可恨,分明是想躲开宋子和的,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被欺负,却还是连累了他,自己真是个麻烦精,她快哭出来,以前再怎么被欺负,再疼也不曾想过要哭泣,现在却好想哭,“都我害的,你要不要紧?”   她踮着脚想去替宋子和擦干净血,却被宋子和躲开了。   “回去吧,我没事,”胡乱的用衣服下摆擦了擦鼻子,宋子和皱紧眉,只想快点找个地方洗把脸,而不是被眼前的女生纠缠,看她站着不肯走,且一副快要哭的模样,终于叹了口气,“走吧,我送你回去。”   ☆、表白   宋子和骑着车,文心爱坐在车后紧紧的抓着车后座的铁架,两人沉默不言。   也许是宋子和衣服上的血迹太过骇人,不时的有人回头看他们,文心爱头越来越低,最后缩在领里,轻声道:“你鼻子还疼吗?”   宋子和没有马上回答,骑了会儿车才道:“已经没事了。”其实还是很疼。   他想起方才的男生,比上次欺负文心爱的那些人凶狠很多,那双凌利的眼有动物般的狠绝,不像是一只是喜欢恶作剧的男生。   “你认识那个人?”他问。   文心爱想了想,只是捡到他的准考证,应该不算认识,便摇了摇头:“不认识。”   “以后离这样的人远一点,很危险。”虽然对文心爱没什么好感,但宋子和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她。   文心爱乖乖的点头:“哦,知道了。”   于是又是很长一段的沉默。   前面有一辆助动车逆向而来,贴着宋子和的自行车极快的驶过,几乎就要碰到车上的两人,宋子和反射性的将自行车用力的往旁边一偏,身后的文心爱一晃,下意识的抱住宋子和的腰。   宋子和只觉得被一团柔软抱住,身上的汗味立即被淡淡的香气侵入,有些措手不及,他双脚猛的点在地上,将自行车停住。   文心爱抱着宋子和的腰,宋子和清瘦的腰腹与肌肉纹理即使隔着衣服也清晰可辨,似乎蕴藏着无穷的力量,让她莫名有股安全感,竟然一时没有回过神。   “好了,你把手松开。”半天,没见文心爱松开手,宋子和微皱着眉,表情很不自在,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文心爱这才如梦初醒般的猛地松开,无措的死死抓住后座的铁架,脸“腾”的一下红了,猛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话。   夜风微微的吹,有人奇怪的看向停在路边的这对男女,一个长腿支着地,脸色不善,另一个则将头拼命的往下低,羞涩而拘谨,一辆单车,一前一个,穿同一款的校服,两人都是沉默不言。   难免会让人想入非非,不免猜想,这对小情侣是不是吵架了?   两人都有些尴尬,宋子和故意若无其事的又骑上自行车,骑了一段,文心爱才抬起头偷偷看他宽阔的背,路边景物缓缓倒后,她心里忽然生起一股贪婪,如果能每天坐在他的车后回来,那该多好。   “宋子和。”她有些突兀的叫了一声,这是她第一次叫宋子和一怔,仍是隔了好久才答道:“什么?”   “以后中午的时候可以找你一起吃中饭吗?”   宋子和不懂她的心思,答道:“中午我有同学跟我一起吃。”   “那晚上一起回家?”   “我跟你不顺路,你想做什么?”宋子和回头看她。   文心爱沉默下来,低着头:“宋子和,我喜欢你。”她忽然说。   车行车又一次停住,宋子和吃惊的看着身后的女生,无精打采的低着头,说着“我喜欢你”,却并不看着他,应该是表白吧,却更像是阐述一个事实,然后她自己也似乎吃了一惊,猛地抬起头,瞪大眼看着宋子和。   怎么就,说出来了呢?   她慌忙的跳下车,抓紧了书包带,无措的站在一边。   今晚真是麻烦,宋子和想。   他并不是第一次被人表白了,从小学到现在,从来不乏有女生说喜欢他,所以本来应该面红耳赤,万分尴尬的场面变得习以为常起来,因此文心爱的这句话除了让他吃惊,并没有激起他的其他任何情绪,他只是奇怪,胆小如乌龟的女孩,怎么敢向他表白?   然而他忽略了,胆小的女孩其实非常固执,不然又怎么会在几个月内并了命的考到他一个高中?   “这样不好,文心爱,”他说,“你才刚读高一,专心学习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很多人初中就……”既然已经说出口,她便想争取一下。   “那是他们,”他直接打断,“何况,我并不喜欢你。”他从来不觉得这件事上应该实话实说,就如他以前拒绝别人一样,至少要让别人明白自己没那个意思,这样,对大家都好。   但他不知,这样直接的拒绝有多伤人,文心爱脸色苍白,一只手死死的抓着头发掩住那处的胎记。   一定是因为它,他一定觉得自己很丑。   “我回家了。”她低着声音,不看宋子和,抓着书包拼命的往路对面的小区跑。   宋子和没有拦,就如同以前拒绝别的女生一样,眼看着她们哭着跑来却无动于衷。   文心爱站在小街深处的某个店门口,店很小,玻璃门上贴着各式各样的图片,她看了很久都没有走进去,直到里面有人推开门。   是个穿黑背心,留胡子的英俊男人,叼着烟,眯着眼看她:“小妹妹,你都在我店门口站了快半小时了,到底什么事?”   文心爱咬着唇,看着男人结实的手臂上的盘龙纹身,让她想起故宫里的盘龙柱。   “纹身,多少钱?”她犹豫了半晌,终于有些艰难的说道。   “纹身?你?”男人眉一皱,对着她吐出一口烟。   “这里。”文心爱掀开颈间的发,露出那块胎记。   男人偏着头看了眼,咂了咂嘴:“想纹什么?”   “蝴蝶。”   男人又看了眼那胎记:“你还是初中生吧?”   “高中。”   “你纹身父母知道吗?”到不是他好心,而是怕之后她的父母会找上门来,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   “他们没空管我的事,再说,把那块东西纹掉应该比较好看吧?”后面半句是询问的口气 ,她带着期待的看着男人道。   男人吸了口烟:“那是当然。”   “要多少钱?”   “你带了多少钱?”   文心爱将几年里攒的压岁钱全部拿出来给那男人看,厚厚一沓百元大钞。   男人盯着那沓钱有些惊讶,有相信那是眼前女孩自己的钱,但是,管他呢,有钱赚不好吗?   “进来吧。”他用下巴做了个让文心爱进店的动作。   (注:纹身并不能消除胎记,请同学们不要模仿)   ☆、蝴蝶   是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她一眼看中,指着那只蝴蝶说就要纹这个,店主看了一眼那只蝴蝶道:“那叫燕尾蝶,代表下定决心的爱。”   文心爱从镜子里看着依着胎记的形状而纹的纹身,上面还有那种如同被太阳灼伤的感觉,一针一针细密而深刻。   “心爱。”门外母亲的声音叫她。   她理好头发:“来了。”   难得,爸爸回来的很早,与妈妈坐在客厅的沙发里表情严肃的看着她。   她脚步停下,意识到有什么事发生。   “心爱,你过来。”母亲冲她招招手。   她乖乖的走过去,坐在母旁边的沙发里,母亲迅速的掀开她右边的头发,看到她那个蝴蝶纹身,吃惊的捂住嘴。   “心爱,今天学校老师说你纹身,我还不信,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纹的?”母亲的手指滑过文心爱细嫩的皮肤,但马上,似乎被那纹身灼痛一样,迅速的缩回手,“我知道你讨厌它,妈妈也不是没有想过办法,但医生说并不能完全去除,而且因为不是在脸上,所以才一直没给你去做手术,你为什么不跟妈妈说一声就去纹身?”   “一个女孩子家,像什么样子?知道什么人才纹身吗?就是街上那些不务正业的人,”父亲唱的是黑脸,本来就是做官的人,此时板着就很有些威慑力,“你简直把我的脸丢尽了。”   文心爱低着头,一脸的沉寂,似乎妈妈的伤心责怪与爸爸的质问,她一点也没听到。   “心爱!”爸爸吼了一声,对女儿的漠然很愤怒,举手便想打。   “知道吗,爸爸,还有妈妈?”她抬起头看着两人,“那个纹身我已经纹了三天了。”   纹了三天了,自己天天都在他们眼皮底下,最后却要老师告诉他们,你们的女儿纹了身,自己是不是太不受重视了?   “我要去做功课了。”她仍然是那张沉寂的脸,低着头,不看沙发上发愣的两个人,自己进了房间。   然后,是一夜的争吵,父母相互责怪着,母亲的哭声,父亲的怒吼声,一直到文心爱上床睡觉也没有停,文心爱睁着眼,手指抚过颈间的纹身,很久才闭上眼。   “知道吗,你们?一班的那个文心爱,就是靠他爸爸的关系进来那个,以前是在外面混得,你看到她脖子上那个纹身没,听说身上也有,只是穿着衣服看不到,这样的人也能来我们学校,真是给学校抹黑了。”   文心爱要进厕所的时候就听到这样的对话,她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情况似乎,更糟了,但比起初中时的拳打脚踢,这仍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初中时至少有胖妮这个朋友,现在却是完全的被孤立了,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墙,将她与这个学校的一切隔离开。   进厕所她本来是想换运动裤的,但她忽然间不想上什么体育课,因为没有人会愿意和她配合一起做仰卧起坐,排球这类的运动,最后都要老师点了名,被点到的人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和她做配合。   她将放着运动裤的布袋揪紧,转身离开的厕所门口。   上课了,操场上阳光灿烂,已经到了秋天,天气已经转凉,在太阳下做运动还是会一身的汗,今天有铅球测验,宋子和学号是第一个,所以他第一个测验完,及格,就没什么事了,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来,看那边的同学凑在一起看谁扔得远。   “班长,有人总扔不及格呢,”测验完的几个女生貌似不经意的凑上来,几个人将其中一个长相漂亮的女生往前推,“你要不教教小青吧,老师说等所有人测验完会再给她一个机会。”   小青就是被推到宋子和跟前的女生,皮肤白,身材纤细,笑得时候有两个深深的酒窝,很多男生都称她“校花”,但宋子和却并没有觉得她有多漂亮。   宋子和看着小青有些羞涩的脸,眼睛正期待的看着他,不知怎的,他忽然想到另一张脸,比小青的脸更白皙,眼睛更大,却总是没有太多神采,不然应该不会比小青差吧。   他这样想着,这才发现自己走神,看着小青道:“陈康南比我的成绩好,不如你让他教你吧,”说着也不管小青是不是同意,冲不远处眼巴巴望向这里的一个高大男生喊了一声,“康南,这里。”班里谁都知道,陈康南喜欢严小青,自己无意要插一脚。   果然陈康南屁颠屁颠的过来了,严小青脸一板,噘着嘴道:“谁要他教?”说着抱起铅球,自己跑到另一边练习去。   宋子和冲陈康男摊摊手,陈康男很不要脸的又跟着严小青过去了。   “班长,你怎么这样啊?”旁边其他的女生跺着脚怪他,他只是淡然一笑,转头看其他地方。   有一个纤细的身影坐在不远处的沙坑旁,用手在沙坑里写写画画,很奇怪,他居然一眼就能认出那人是谁,细瘦的身体,永远不会扎起来的长发,低垂着的脑袋。   现在不是上课时间吗?她为什么在这里?   “子和,你过来也给小青做个示范吧?”那边的陈康南叫他,完全不知道此时应该捍卫自己的地位而不是请他过去。   他有些烦恼的皱了皱眉,不怎么想过去,人站起身,在陈康南与那边的纤细身影游移了一会儿,陈康南又叫他,他才直接向陈康南走过去。   他想起那晚莫名的表白,这个女孩,以后还是少有接触吧。   他有些心不在焉的示范了下动作,旁边女生起哄让他手把手的教,他并不理会,转身又走开了。   坐回原来的地方,再看那边的沙坑时,那细瘦的身影已经不在了。   测试完,就是不及格的人补考,几个精力旺盛的男生说要打篮球,跑去体育室没有借到篮球,只好灰溜溜的回来,经过沙坑时,不知看到什么,大笑着冲宋子和招手。   “子和,过来瞧瞧!”   “什么事?”宋子和跑过去。   沙坑里写了大大的“宋子和”三个字。   “哈哈,子和,看来暗恋你的女生不是一般的多。”身后的男生拍拍他的肩,笑着道。   宋子和不置可否,想到刚才文心爱就坐在这里用手指乱画着什么,心里就一阵心烦意乱,她似乎比其他的爱慕者更让他觉得厌烦,至少其他人向他表白时他不至于这么心烦。   旁边的同学还在笑,甚至拿了树枝在旁边画心,他皱着眉,用脚踢动沙子,将他的名字弄乱。   这样的坏心情一直保持到放学,篮球上次扔那个凶狠的男生已经不知所踪,所以宋子和也不打篮球了,干脆一放学就回家,骑着自行车,一路飞快,向前时的风将他身上的白衬衫吹起,帅气的脸上仍旧是惯常的淡漠,但无论怎样,他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少年,引得路旁同样放学的女生三三俩俩的朝他这边看过来。   他一路不闻不问,直到看到路边一家体育用品店门口徘徊的身影时才慢下了骑车的速度。   那个身影站在橱窗前,仍然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盯着里面的商品。   她在干什么?   他想起沙坑里他的名字,忽然觉得有必要跟她说清楚一些事,于是靠在路边。   文心爱正在看橱窗里的篮球,她想起上次宋子和的篮球因为救她而丢失了,她想买一给送给他。   有好多种,价格也不一样,她不知道哪一种才是好的,所以她犹豫了半天。   “文心爱?”身后有人叫她。   她下意识的回头,看到身后的人的人怔了怔,然后有些羞涩的笑了,本来有些苍白的脸带上了红晕,无精打采的眼也因为羞涩而带了些生气,居然是很美的。   果然要比严小青漂亮,宋子和忍不住这样想着,回过神才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他有些懊恼的皱起眉,想开口提今天沙坑里的事,却听到文心爱指着橱窗里的篮球问他:“你喜欢哪一个?”   “干嘛?”   “上次因为我的缘故让你的篮球丢了,所以我想赔一个给你。”   “我不需要。”他直接回绝,眼睛看向文心爱时正好看到她因为微微前倾着身体,而无法用头发盖住的脖子,原来胎记的地方赫然纹了只蝴蝶,紫色的蝴蝶,就着原本胎记的颜色正要振翅而飞。   他一愣,盯着那蝴蝶。   文心爱回过头,发觉他的视线停在她的脖子上,她知道他看到了什么,心里莫名的慌了慌,她想起同学们的议论,他会怎么想,他是不是也觉得那是不好的?   “好看吗?”想要知道他的想法胜过心中的慌张,于是张口忐忑的问道。   “不好看,”宋子和想也不想的答道,“你为什么要纹身,知道什么人才会去纹身?”   完全与父亲一样的话,文心爱向后退了一步,抓紧头发将那块纹身盖住,心中的失望决堤般涌上心头,顿时觉得全身冰冷。   “是不良少女。”她木然的张口答道,但是她当是真的没有想太多,只是单纯的希望那样的纹身能够盖住那块难看的胎记。   不好看吗?真的不好看吗?   她垂下头,又回到原来无精打采的样子。   宋子和看着他忽然的失望,知道自己说话重了,何况她纹不纹身是跟自己没关系的,自己根本没必要说那样的话,但说都说了,他也不想说抱歉。   “今天沙坑里,我的名字是你写的吗?”他想说完该说的就离开。   等了一会儿,文心爱没有反应,于是他把后面的话干脆一起说完:“不要做那种莫名其妙的事,这样只会让我很困扰。”   文心爱仍是垂着头,就像没听到他的话,宋子和看了她一会儿,觉得她现在的样子似乎是自己欺负了她,但是他没有用死老鼠吓她,也没有动手扯她,他不过是说了实话,如此而已。   “你早点回家吧。”本来想转身就走,但终于还是加了一句才转身离开。   文心爱靠着琉璃橱窗,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几个篮球,就如同宋子和完全没有出现过,好一会儿,在宋子和离开很久后她才抬起头,转身进了店里去。   “我要那只最贵的。”她对老板说。   ☆、争端   宋子和放学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用车篮里放着一只新的篮球,不用猜就知道是谁放在里面的,心里一阵恼火。   本来,昨天对文心爱说了那些话后,他还有一些担心自己是不是说的过分了,此时却只觉得那女生太过缠人。   他看了眼身后高一所在的教学校,想着文心爱有没有放学离开,抱着球就往教学楼走去。   他并不知道文心爱是高一几班,但整个楼层没看到人,他想估计已经回家了。   只好带着篮球回家去,心里实在觉得烦透,便没有什么好脸色,连门口的大叔跟他打招呼,他也只是低应了一下,出了校门。   外面摆了很多小吃摊和小饰品摊,每个摊前都有放学的学生围着,他看了几眼,没看到文心爱,心想她并不是合群的人,估计也不会在人群中,正想走,感觉自行车后座的架子被拉住了。   他一愣回过头去,是个头发染成银色的男生,身后还跟着两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男生,都穿着附近志恒技校的校服,一脸不善。   志恒技校是出了名的出不良少年的地方,打架斗殴经常有,虽然与市六中靠的很近,但平时井水不犯河水,也倒相安无事,今天他们找上他,宋子和当然知道原因,因为他认出,那个银色头发的男生正是上次纠缠文心爱的那个。   “宋子和。”那男生准确叫出了他的名字。   宋子和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名字的,沉着声音道:“什么事?”   “什么事?你说呢?”银发男生手里抱着只篮球,此时在指尖上转着,居然非常熟练,宋子和认得那只正是自己的篮球,只听银发少年不紧不慢的说道,“本来你们市六中与我们志恒互不相干,你真不该强出头,坏我的事,怎么,文心爱是你马子?”   什么马不马子,这样的词宋子和只在黑帮电影里听到过,现在听这个男生说出来,只觉得他煞有其事似的。   “我不过是认识她而已。”   “只是认识,就不要管闲事,”银发男生单手抓住篮球,朝宋子和的胸口用力的拍上去,然后抵住,“不然,小心我灭了你。”说这句话时他凑宋子和极近,威胁的气息再明显不过。   宋子和无声的接过篮球,如果可以,他一点也不想管文心爱的闲事,但此时银发男生的话却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灭了我?看来真的是黑帮片看多了。   他并不觉得害怕,相反只觉得可笑。   “她是个好女孩,跟你们不是同类,你最好不要伤害她。”即使对文心爱没什么好感,但因为是认识的,也因为那个男生的话让他很不舒服,所以他不软不硬的回了一句。   银发男生淡淡的笑着,如秋日微风般拂过脸庞,但一瞬间忽然板起脸,狠意转眼已在眼中凝聚,冲身后的两个男生使了个眼然,两个男生会意,脚已经往宋子和的自行车上踹去。   那只是辆半新不旧的自行车,是宋子和初一时买的,一直骑到现在,两个男生力气不小,用力一踢,宋子和没有防备,自行车脱手倒地上,那两个少年对着轮胎的地方用力的踩。   周围骚动起来,几个摊前的学生全都哄了过来,但看到是志恒技校的人,便谁也不敢说话,只是围观。   车篮里文心爱新买的篮球滚到一边,轮胎也被踩变形,就算宋子和再好的脾气,他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不可能任着欺负,一抬手,拎起其中一个少年的衣领,向别一个推去。   银发男生巴不得你动手,见宋子和果真出手,嘴角一扬,拳头已经向宋子和打了过去,同时另外两个男生也扑了上来。   三个打一个,宋子和根本不是对手,很快脸上就挂了彩,衣被也被撕破,伸出除了那个银发少年,其他两个男生也各自挨了几拳,大家互不相让,打成一团。   文心爱本来是要去倒垃圾的,但倒了垃圾回来,发现今天与她一起值日的女生已经先走掉了,而且把教室门也锁上了,书包还在里面,包括手机,钱包和回家的交通卡都在里面,她却无法进去。   老师都已经下班了,她只有跑到门卫室让值班的大叔帮忙开门,还没等跟大叔开口,一个女生便急急忙忙的跑上来:“门卫大叔,门外,有三个其他学校的男生在打我们学校的人,快去啊,不然出人命了。”   大叔便急急忙忙的跑出去了。   因为一向是被欺负的人,所以文心爱烦透了看打架,就只好在门卫室等着,然后隔了一会儿,门卫大叔扶了一个男生进来,那男生满脸的血,衣服被撕烂,走路一跌一拐的被扶坐在门卫室里。   “那三个小兔仔子,打了人看到我就跑了,下次不要被我逮到,子和,你没事吧。”门卫大叔与宋子和的父亲以前一起工作过,所以算是认识的。   宋子和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疼的轻吸了口气,却还是摇摇头。   文心爱这才知道那人是宋子和,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他,怎么会打架?   “大叔,麻烦你把高一(2)班的钥匙给我一下,我被关在门外了。”文心爱拿出自己的学生证给门卫,有些发急的催促。   旁边的宋子和听到她的声音愣了愣,然后看着她看也不看自己一眼,拿着钥匙就跑了。   一瞬间,他无端的气恼起来。   文心爱拿了书包又飞也似的跑回来,看到宋子和已经不在了。   “大叔,他人呢?”她纤细的声音因为奔跑而断断续续。   门卫大叔看着她红扑扑的脸道:“走了,本来想给他家里打电话,他不让,说没事,就走了,你……”   他话还没说完,文心爱已经抱着书包跑了出去。   学校旁的大路一直走到底,都没有看到宋子和,文心爱抱着书包茫然四顾,走再快也不可能这么快就不见了踪影,到底去哪里了?   她不过是想快点回教室拿书包,因为书包里有她一直随身带着的消毒棉球和创可贴。   她想到刚才满脸是血的宋子和,下意识的包紧了书包,整个人又垂头丧气起来,慢慢的往地铁方向去。   经过那处篮球场时,她习惯性的抬头去看那边的篮球架下,然后看到一个人背对着她,坐在地上,她不由得上前几步,是宋子和。   宋子和不想就这么回家,这个样子非吓坏了家里人不可,他在地铁旁的公用厕所将自己清理了一下,就随地坐在篮球架下,全身被打过的地方此时毫不留情的疼痛起来。   真是,有些莫名其妙,他双手撑在身后,仰头看天空。   分明是不喜欢那个人的,却莫名其妙的为了她挨打,而那个人最后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就跑了。   真是自讨苦吃,他自嘲的叹息。   他干脆躺下来,却正好看到身后抱着书包喘着气的文心爱。   他又“嚯”的坐起,心里的怒意因为见到她又莫名浓了几分,拿起书包站起身就要走。   文心爱不做声,跟在他后面,两人走了一段,他有些怒不可揭的回头:“你跟着我干嘛?”说话时扯到嘴角的伤口,一阵刺痛。   他用手捂住,发现手上还有血,开来伤口根本就没止住血。   “我有消毒棉球和创可贴。”文心爱自书包的侧袋里掏出创可贴和酒精棉,递给他。   他眉一皱,不理会,直接又要走。   她一把扯住他的衣袖:“你这样会感染的,”说话的同时看到他手肘上也有伤,“你为什么跟人打架?”她实在不明白,像宋子和这样的人怎么会跟人打架,却全不知,今天的事情是因她而起。   他深吸了口气回过头:“我的事和你没关系,你最好还是快点回家去。”   文心爱却更紧的揪住他的衣袖。   他心里压了很久的怒气终于爆发,一下甩掉文心爱的手,道:“你到底有完没完?回你的家去,以后你的事,你的人不要再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样的怒气其实是带着迁怒的,看文心爱有些惊恐的站在那里,暴张的怒意一滞,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对他吼,而他确实也从来没有向谁这么吼过,却并不想向文心爱道歉,看也没看他一眼,转身走了。   文心爱看他走远,手里还拿着消毒棉球和创可贴,她垂下头,用脚踢着地面,一下又一下,直到感觉疼痛,才学刚才宋子和的样子,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很讨厌自己啊,为什么自己一直都是让人讨厌的,同学,老师,连爸爸妈妈都不怎么理会她,她扬起头,眼角有眼泪无声的滑下来,好想什么也不管的离开这个地方。   她用手抱住自己的腿,头埋在腿间,“呜呜”的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虐,嘎嘎嘎   ☆、尴尬   打架的事最后还是被学校知道了,但因为宋子和一向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眼看是以后升重点大学的人选,所以并没有通报批评,只是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问了下话,宋子和随便找了个理由,这件事算是过了。   然而他却并没有觉得松了口气,原因是,父亲前天回家时说,局长女儿进了高中后,成绩一落千丈,有时甚至还逃课,弄得学校找局长谈了很多次话,局长觉很没面子,所以让宋子和再去帮局长女儿补课,多少钱,随便开。   他直接以功课忙向父亲拒绝,但父亲说他已经答应人家局长了,再拒绝人家,似乎不太好。   他的生活真是摆脱不了这个女生了,似乎无论他怎么想跟她撇清关系,总有事情将他们连在一起。   今天他代替全班到医院看望一个生病的同学,他和副班长还有班主任,三个人。   一直到中午的时间才从医院里出来,那个同学的病不太乐观,所以三个人出来心情都很沉重,各自不说话。   搭公共汽车回学校之前,班主任说先请他们吃饭,三个人便车站不远的小饭店里随便点了几个菜一起吃。   因为是班主任请客,他和一起的副班长都有些不好意思,又因为生病同学的事,所以最后都吃的很少,到要走的时候,班主任去上厕所,他和副班长就在位置上等着。   副班长虽然是个女孩子,但平时一副女强人的做派,今天却因为那个同学哭了两次,现在眼睛还是红红的,宋子和本想安慰几句,但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转头从旁边的玻璃门,看着街上的行人。   小店的对面是一个居民小区,半新不旧的房子,门口还摆着水果摊,因为天气变冷的关系,卖水果的小伙子将手□口袋里缩着脖子叫卖,他看了一会儿,然后看到从小区的铁门里走出来一对男女,男的年纪很轻,女的却有一些年纪,两个人正亲热的拥着,在路边等出租车。   宋子和看到那个女人的脸,愣住。   “子和,走了。”班主任自厕所里出来,拍拍宋子和的肩,有些奇怪宋子和在看什么,也跟着往外望了一眼。   宋子和回过神,站起来:“哦,好。”   他站起身时,有一辆出租车正好停在那对男女的面前,宋子和眼看着他们上了车。   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或许只是长的像,他在路口看着驶远的出租车,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晚上到文心爱家里时,文母正在张罗晚餐,看到宋子和很开心的样子,拉着他坐下道:“子和,你先坐着,还有一个汤,吃完饭再帮我们心爱补课,”同时冲里面房间里喊道,“心爱,子和来了。”   宋子和沉默的坐下,看着文母在厨房里指挥着正在做饭的阿姨,中午那种说不出的感觉又上来,应该跟自己没关系吧,是不是只当没看见就好。   文心爱好一会儿才从屋里出来,脸色不太好,看到宋子和时讨好的冲他笑笑。   宋子和没有回应,低头打开自己的书包拿出英语书来看。   汤很快就好,三个人围在一起吃,文母给宋子和夹着菜,问了些学校里的情况,就去看挂在厅内墙上的电视机,文心爱沉默的扒着饭,根本不动手夹菜,吃两口饭就放在筷子,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我吃饱了。”她用纸巾擦了擦嘴,站起来。   文母拉住她道:“这样不礼貌,等子和吃完。”   文心爱便又坐下。   她前面的饭还有小半碗,若是在宋子和家,母亲一定会问他怎么吃这么少之类的话,而文母却转过头去看电视,那里在放一个美容方面的节目。   宋子和看了眼文心爱,她也正看着她,看到他看过来,马上冲他笑了笑,并没有被忽略的自觉,他看了一眼她只吃了几口的饭,便低下头去,很快的扒完碗里的饭,然后站起身,冲文心爱道:“走吧。”   门被关上了,外面的电视声音也关小了,几乎听不到,文心爱自觉的翻开书本,等着宋子和来问她学到哪里。   宋子和并没有看她的书,找了椅子坐下,看着她过于苍白的脸上泛起的小小红晕,道:“你爸爸一直这么晚回家吗?”   其实他是知道的,以前给文心爱补课时也经常见不到这家的男主人,要么在应酬,要么就是开会,但因为今天看的一幕,让他忍不住这样问了一句。   “嗯,爸爸一直很忙,”文心爱道,说完有些羞涩的笑了,道,“原来你愿意跟我说话。”   他白她一眼:“不说话怎么补课?”   文心爱还是抿着嘴笑,似乎很心满意足的样子,宋子和的心思并不在她身上,想着外面打扮新潮,保养得宜的文母,眉头不由皱了皱。   “你们上到哪里?”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他收回心思,看着文心爱手中的课本问道。   “那里。”文心爱道。   结果,教过的部分,前半部分文心爱都懂,后半部分却一概不知,宋子和看着她做好的题目问道:“你明明是可以学好的,为什么后面上课又不听了?”   文心爱咬着笔,道:“因为没意思。”她拼了命的考进市六中,不过是为了宋子和,盼望着可以经常见到他,盼望着他能喜欢上自己,可事实全不是这样。   所以,没意思,认真学习变得一点意思也没有。   “什么叫没意思?”宋子和瞪着她,“那你为什么又让我给你补课,既然没有意思,还补什么课?”宋子和有点生气,他本来对文心爱就没什么好感,现在又是被父亲逼着才来的,听文心爱说,没意思,就觉得自己来也是白来。   文心爱垂着头,半天,才小声地说道:“因为,可以见到你,就像现在,”她抬起头,很认真的说道,“你不会像平时一样连看也不看我,至少你会和我说话。”就算说的话都是课本内容也好。   “莫名其妙!”如果来补课都是为了见到他,和他说话,那他来就是笑话,宋子和狠狠地说道,“我来这里就是浪费时间。”说着拿起书包就要走。   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冲着文心爱道:“文心爱,我再说一遍,请你以后不要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   他话时眼睛是看着文心爱的,却发现文心爱头靠在书桌上,手抚着肚子,本来就苍白的脸越发难看,没精打采的眼,此时似乎没力气睁开,微眯着。   “你怎么了?”他觉得她有点不对劲,忍不住问道。   文心爱抬起头,振作精神,摇头道:“没什么,你不要生气好不好?”声音还是和方才那般细细小小的,此时宋子和听来却似乎太过有气无力了,却又说不出的娇软。   他只觉得心里有怒意莫名轻了几分,也不理会是为什么,道:“你是不是生病了。”他没有向她走过去,也没有出去,只是站在门口看着她。   文心爱还是摇头,努力笑着道:“真的没事。”说完却是眉头一皱,头埋在臂腕里。   看他的表情,宋子和确定她真的病了,开了门冲外面的文母道:“阿姨,她病了。”   “病了?”文母正在看前几天新绘的指甲,有一个指甲上的碎钻居然掉了,正盘算着明天去弄一下,听到宋子和的声音,才站起身,往文心爱的屋里去,“心爱,怎么了?”她手伸过去摸文心爱的额头,又比比自己的体温。   文心爱苍白的脸此时有些泛红,凑到母亲耳边说了几句,文母明了的笑笑,冲宋子和道:“子和,要不你先回去,心爱是有些不舒服。”   宋子和求之不得,文心爱却发急,她很怕宋子和以后都不来了,抓着母亲的手道:“妈妈,我没事。”   然而宋子和却没等文母再开口,直接接着她的话道:“那我就先回去了。”也不看文心爱,拿了书包出去了。   因为没有补课的缘故,时间还早,宋子和取了自行车,在小区里走,冷冽的风无孔不入的自脖颈间钻进来,他不得不缩着脖子,正想骑上车时,却听到身后有人叫他名字,他回过头,却是文心爱。   穿着单薄的家居服,因为奔跑,用力的喘着。   “你做什么?不是生病了吗?”现在已经快初冬了,穿这么薄,没病也会冻出病来。   “你下次还来吗?”文心爱手抚着肚子,喘着气道,“我会好好学习,上课会好好听,你下次还来吗?”   宋子和皱紧了眉:“你跑下来就为了问这个?”   文心爱点头,却还是那句:“你下次还来吗?”   宋子和只觉得烦,道:“我是不准备来了,因为没必要,文心爱,上楼去。”眼前的女生嘴唇都发白了。   真的不会来了,文心爱心里好难受,真不该说那些话的,才让他觉得自己很讨厌,好不容易他今天肯跟她说话,自己却非要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她站住不动,垂着头看自己的脚尖,肚子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情绪影响,忽然剧烈的疼痛起来,她想忍着,不想让宋子和看到这些,却没忍住,捂着肚子蹲下来,全身被周围的寒意逼得发抖,背上却冒出冷汗来。   “喂,你怎么回事?”宋子和看她忽然蹲下来缩成一团,怔了怔,不知道她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这么难受。   “我没事。”文心爱忍着痛,用力的摇头。   宋子和这才觉得那应该不是装的,走前几步,拉住她的手臂想将她扶起来,却发现她脸色白的吓人:“我送你回去。”说着扶住她,心里想,文阿姨怎么会放她下来,分明是生着病的。   无意间碰到她的手,她的手冰冷却带着汗意,口中还在说:“我没事,真的。”然而说话时人却一软,似乎又要蹲下来,宋子和忙扶住她,两人因此靠得很近,文心爱温热的身体近在咫尺,发间淡淡的香气袭上来,还有颈间那只紫色的蝴蝶,如同有了生命般扑腾着,让宋子和的心莫名的一乱,忙松开她的手,改扶她的手臂。   似乎同时间,在不远的某个角落有什么东西亮了亮,宋子和警觉的转过去,却什么也没看到,也许是错觉吧。   文心爱自己也不知道这次会这么疼,可能是天气忽然转冷的缘故,她咬着牙,全没注意宋子和的心思,心里想的是宋子和还在生她的气,如果学校也不理她,补课也不肯来,那不是再没机会和他讲话了,她一急,拉着宋子和的衣袖,可怜兮兮的说道:“你能不能不要生气了,我下次一定好好学习。”   宋子和只觉得她粘人,但看她现在的样子,又不好说什么,没好气的说道:“下周我会再过来的,今天你做错的题自己查书再做一遍,下次我会查。”   那样说是不是说明还会再来,文心爱抿着嘴笑了,点头道:“好。”   分明是很厌恶的,但看到她这样有些讨好的笑,漾着浅浅的两个酒窝,竟然显得十分可爱,果然是比严小青要好看,脑中忽然间这样想,但马上觉得自己也莫名其妙,都是被她的莫名其妙害的,他心里这样想着,两人却已来到了楼前。   送进门时,文母正端着碗姜茶过来,阿姨已经走了,是她自己下厨房帮女儿煮的,可一转身却不见了女儿,现在看宋子和将女儿扶进屋,小脸煞白,一时忘了宋子和在场叫道:“月经来了还跑出去,知道今晚有多冷吗,疼死你,快把姜茶喝了。”   文心爱人一僵,这个年纪的女生最怕让男生听到这种事,她不敢看宋子和,跑上去拿过姜茶便立在一边。   宋子和这才知道怎么回事,人有些尴尬,扶着文心爱的手下意识的一松,文心爱人没站稳,往旁边一歪,他忙又扶住,脸却有些不正常的红,抓着头半晌才道:“那阿姨,我走了。”   说着背了书包往外去了。   文母看着宋子和的背影似乎想到什么,回头又看看自己的女儿,女儿的眼正看着宋子和离去,心里便有了计较,却不说什么,拍着文心爱的头道:“快,趁热把姜茶喝了。”   ☆、杜宁   已经坐进车里了,文心爱还在扯自己身上那件小洋装,粉绿色,胸前有个大大的蝴蝶结,泡泡袖,有点像童话里公主装的衣服,是母亲帮她挑的,文心爱一直觉得母亲在利用她来完成自己还未消失殆尽的少女梦幻,甚至在她头发上还别了个镶着碎钻的蝴蝶结发夹,虽然确实很漂亮,但却让她有种装嫩的感觉,却不知道这样的打扮正适合她,本来遮住半边脸的流海被别针别了上去,白皙的小脸整个露了出来,让那双大眼显得更加大而明亮,还有秀挺的鼻和巴掌大的小脸,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像个洋娃娃,连父亲看到她,也夸了她几句,弄得她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母亲其实很少这么负责打扮她的,因为平时都穿校服,她也没心思在一些小细节上帮她打扮,但这次是因为要参加父亲大学同学的婚礼,所以便要隆重点。   父亲的那个同学离了婚后就去了国外,这次其实是二婚,二婚在国内应该是简简单单就过了,但因为那个同学吃了几年洋快餐,娶的女人又是头婚,所以就大操大办起来。   听说是很有钱的主,所以一向摆惯官腔的父亲居然显得很殷勤。   在这个城里最好的酒店,排场极大,去的人也都是些名流,父亲和母亲忙着各处打招呼拉关系,反而把文心爱冷落下来,留在角落里。   文心爱拿了一盘水果,坐在角落里吃完后又跑去拿别的东西吃,衣服的泡泡袖让她举手拿东西时很不方便,所以那块抹茶水晶糕夹了几次都滑掉了。   “我来帮你。”有人伸手过来,替她夹起水晶糕放在盘里,她刚想抬头说谢谢,等看到眼前的人,不由吓了一跳,朝后退了几步。   那人一头银色的头发,一身合身的雪白西装,衬着他帅气迷人的五官,竟然有种梦幻的感觉,如同童话里走出来的王子,手里拿着一杯酒,正笑笑的看着她。   “你这样真是美呆了,文心爱。”那人有些慵懒的靠在旁边的桌上,道。   文心爱低着头,对眼前的人实在有些惧怕,半天才结巴着说道:“你,你怎么在这里?”而且居然在喝酒,他才几岁?   杜宁“哈哈”一笑,甚是响亮:“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我老爸的婚礼,我当然要在这里。”因为说的太大声,旁边的人都转头过来看他。   老爸的婚礼?文心爱一愣,这么说,他是父亲同学的儿子?这样是不是有些奇怪?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道:“哦,那你在这里吧。”说着逃也似的抱了盘子准备离开。   “别急着走,陪我聊一会儿。”杜宁拉住她,又暧昧的沿着她的手臂滑下,拉住她的手,她挣了挣却怎么也挣不开,脸顿时通红。   “你,你放开。”她真想把盘子往他头上扣。   “我很伤心呢,文心爱,自己的父亲另结新欢,我就是个拖油瓶,你不觉得我很可怜吗?”他缠着她的手指,有些撒娇的意思,道,“安慰一下我吧?”   手指间的暧昧让文心爱脸更红,她求救的看向自己的父母,但父亲正红光满面的和人攀谈,母亲正陪着笑,看来是不会管她了。   “我妈去年去世的,临死前想见他,他却说在国外忙,没有理会,现在却因为这个新欢专程回来大摆宴席,召告天下,真无耻。”身后杜宁又道。   她回头,见他正一口将杯中的红酒饮尽,虽然没有将空杯扔出去,却泄愤似的将杯子拍在桌上,杯脚被拍裂,几块细小的碎片刺入手掌,有血流下来。   幸亏周围人各自都忙着应酬,只看了一眼,又转过头去了,根本没注意到他受伤。   文心爱却吓了一跳,看到他手掌流出血,想到他说的话,有些心软了,放下手中手盘子道:“我可以陪你一起吃东西。”   杜宁笑了,根本不看手上的血,指着那边的角落,道:“就那里。”说着又要去拿酒。   “不喝酒就陪你。”文心爱忙说,他根本没到喝酒的年纪,怎么可以喝酒。   杜宁手一滞,说了声“麻烦”,便缩回手来,拿了块曲奇塞进嘴里,道:“走吧。”   两人坐在角落里,当真是金童玉女,文心爱缩在那里,乖乖的托着盘子,杜宁则直接用手抓着里面的食物塞进嘴里,吃了大半才停下,问文心爱道:“你怎么不吃。”   “我饱了,”文心爱轻声道,眼睛看着他的手,“你手还在流血,不去包扎一下吗?”   杜宁看了一眼,带血的手直接在白西服上擦了一下,道:“你帮我包扎。”   “我?”文心爱怔了怔。   “我一只手不好弄,我也不喜欢那些老女人碰我,”他指指那些服务员,其实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在他眼里就是老女人,看文心爱没回应,他皱起眉,道,“很疼呢,血好像也止不住,让他流光算了。”   文心爱看着盘里余下来的食物,犹豫了会儿才道:“那好吧。”   杜宁看着文心爱替他用水冲干净血,然后在灯下将他刺进手中的玻璃片仔细的挑掉,应该是怕他疼,小嘴轻轻的吹着他的伤口,长长的睫毛像扇子一样扇啊扇,每吹一下,他就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挠,痒痒麻麻的,是谁说她有胎记很难看,他就觉得这个女生是他见过最漂亮的,他喜欢她的小脸和怯怯的神情,还有那块纹了蝴蝶的胎记。   对,是蝴蝶,是因为上次说了那块胎记像蝴蝶她才去纹的吗?他很得意,连因为今天父亲结婚这件事情而差到极点的心情也变得雀跃起来。   “文心爱,你真的很可爱,做我女朋友吧。”他凑近她,在她耳边轻声说。   手上同时一痛,血跟着流下来,文心爱慌忙用纱布捂住他的伤口,瞪着他道:“你自己包。”   他却抓着手蹲下来,口中叫道:“好疼啊。”   文心爱不知有诈,跟着蹲下来,口中问道:“哪里?”是不是刚才自己那一下太用力了,不过,谁让他说那种话?   他却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收起戏虐的表情,很认真的说道:“我是说真的,文心爱,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他第一次说喜欢两个字,是相当认真的,杜宁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认真过。   文心爱却显然被吓到了,脸涨得通红,上次便利店门口她觉得那是他在胡说,现在他却说的极认真,她有些不知所措,结巴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谁?”杜宁的脸瞬间露出凶狠的表情,眼睛眯了起来,“那个宋子和吗?”   “你怎么知道?”文心爱大吃一惊。   杜宁冷冷地笑:“我上次差点废了他,我怎么会不知道,要不是看门那老头管闲事,他已经残了。”   “你?”原来,原来上次打宋子和的人是他。   “你喜欢他是不是?好,下次我会找个清静的地方修理他,让他以后见到你就怕。”   他已经很讨厌她了,根本就不用去修理他,但是好过分,上次宋子和一脸是血,原来是他打的,怪不得当时沈子和不想看到她,原来是这个原因。   “你手伸过来。”她忽然说。   杜宁一愣,以为她被他吓到,想继续给他包扎,心中一乐,乖乖地把手伸过去。   却不想,文心爱抓过他的手,就着受伤的地方,用力的咬了一口。   这回真的很疼,他惨叫一声,猛的缩回手,而文心爱趁机已飞快的跑开了。   血又流下来,他愣愣的看着文心爱跑远,忽然间笑了。   ☆、宠物   今天是周日,本来是没有补课的,但因为文心爱下周一要考试,所以文父特意通知宋子和的父亲,让宋子和加补一次课。   上一次,父亲将一叠钱给了母亲,说那是他给人家补课的钱,局长硬要塞给他的,而且这个月他会升职做门卫的组长,会涨一点工资,父亲还怪他,为什么上次不肯收人家的电脑,付出劳动,得到回报也没什么的。   宋子和不置可否,或许他清高了些,但至少以前没收过人家东西,自己是没压力的,他又不是很情愿给文心爱补课,哪天他不乐意,就不去了,但现在父亲收了人家的钱,他就不得不按时去,并且要上文心爱的成绩上去才行。   他并不怪父亲,因为父亲并没有错,所以这次让他周日过来,就只好在吃了早饭后,就跑来这里。   十七八岁的少年最挨得住冷,即使已经是冬天,外面气温已经是个位数,宋子和仍是一件淡色的毛衣,一件军绿色的长外套,还有就是临走前母硬套在他脖子上的蓝白相间的围巾。   不穿校服的宋子和与平时不太一样,因为秋冬的校服是西装,所以宋子和总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现在穿着长外套,整个人轻松而惬意,颈间的蓝白色围巾软软的贴附着他下巴刚毅而帅气的线条,让他有种儒雅却不失少年青涩的气质。   宋子和是准时到的,但文心爱因为昨天在赶工一件圣诞礼物,再加上一向喜欢睡懒觉,所以还是起晚了。   她显然没想到宋子和正站在客厅里,身上是印着KITTY图案的宽大衬衫,露着细白的双腿,脚上是KITTY头的绒毛拖鞋,一头乱发,睡眼惺忪,手里拿着牙刷,从卫生间走出来问妈妈她的草莓味的牙膏在哪里?   她这样子很像一只被人硬拖出来吃食的小猫,无辜而可爱,连声音也是迷糊的娇软,唤着妈妈。   但这样的睡眼惺忪马上被惊慌代替,牙刷掉在地上,就这样盯着宋子和,半晌才反应过来,又跑回卫生间里。   这样的情况,宋子和想自己应该马上转开的,因为她那件衬衫式样的睡衣虽然很长,却并没有盖住多少腿上的肌肤,但不知为何自己就这么愣住了,眼睛竟是看着文心爱细长的腿,白皙的皮肤,配上脚上的粉色绒毛拖鞋,整个人如同受了惊吓的兔子,他只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又麻又痒,还没来得及转开眼,脸就红了,却让他反应过来,咳了一声,转过头去。   其实在夏天的时候,满大街都是穿着暴露的女生,文心爱那样也就不算什么了,宋子和不知道为什么要脸红,而心里麻痒的感觉也挥之不去,这样的情绪让他微微的皱起眉,尽量的忽略,幸亏文母拿了几个保姆刚买回来的包子过来,热腾腾的塞进宋子和的手里“子和,没吃早饭吧,坐下吃吧,我帮你拿牛奶。”   宋子和拿着包子被推到一边,文父从房间里出来,看到他笑了笑,文母拿了两杯牛奶过来,一杯给文父,一杯塞给宋子和,宋子和正想说吃过了,文父却招呼他过来问文心爱的功课。   文心爱好一会儿才出来,头发已经梳理整齐,衣服也穿妥当,看到宋子和就讨好的笑笑,但可能又想到刚才的事,脸跟着红起来,抓了个包子就往嘴塞。   餐桌上文父像下车间慰问的首长,问着女儿的功课,又问问宋子和的,然后不知怎的就转到国家建设上,反正都是些大道理,比政治课还枯燥,文心爱埋头喝着牛奶不言语,宋子和只是有一句没有一句的答着话,一顿早餐全是文父的天下。   文父吃完早饭就走,说是去为市里的一个文化馆开馆致词,文母将文父送出去,出门时文父冲妻子笑着道:“我看那孩子不错,成绩一直是全年级第一,以后重点大学没问题,不就是出身差一点,等以后我再提点他一下,可能比我还有出息,如果他真和我们家心爱有什么,我到乐见其成。”   文母白他一眼:“我就跟你说两孩子可能早恋,你就想这么远,以后的事谁知道,反正现在我是要管的,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说着就把丈夫往电梯里推。   文父笑笑,难得放下官腔,伸手捏捏妻子的脸,文母不知为何下意识的往后躲了躲才停住任他捏,脸上马上笑道:“局长大人,怎么还像孩子似的。”   文父没发现她的异样,人进了电梯,直到电梯门关上,文母的笑容才落下来。   回到屋里时,两个孩子已经摊开了书,文心爱看到母亲,冲她道:“妈,你的手机响过,我替你接了,是发廊打来的,问你今天的预约什么时候去。”   文母表情变了变,道:“知道了。”   从房间里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她迅速的回了条消息,发出去后,又迅速的把消息删除。   “我下午吃完饭要出去一下,心爱,你跟子和两人复习可以吗?”说了要管的,但刚才那个电话显然更有吸引力,反正老文也没说反对。   文心爱应了一声,垂头看桌上的书,宋子和看到她的眼在一瞬间莫名的黯了黯。   吃完午饭,文母果然离开了,化了妆,穿着前天才买的新裙子,出门时回头嘱咐女儿:“爸爸打电话过来,就说我一个姐妹那里有点事,去一下。”   然后门关上,屋里就剩下两个人。   瞬间静了下来,文心爱马上意识到屋里只有她和宋子和两人了,握着笔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   “这道题不是这样做。”宋子和的手伸过来,拿过她手中的笔,在她做错的几个步骤上画了叉叉,然后开始写对的步骤,这样,两个人自然而然的凑近了。   有大人在场时也就没什么,此时文心爱的心却忽然的狂跳起来,脸也变得绯红,至于宋子和讲的,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是眼直直的盯着宋子和张合的嘴唇。   是粉红色的,牙也很白。   “文心爱!”头上猛然挨了一下,她慌忙的捧住头,看到宋子和正一眼没好气的瞪着她。   她更无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用力扯自己的头发。   “对不起。”半晌才低低的说了一声。   宋子和还是瞪着她,他正专心讲着题,抬头看她时竟看她正对着自己发呆,一些情绪完全在脸上表露了出来,他忽然的就发急,想也没想的对着她的头拍了一下。   是不是有些过于亲近了,以他的脾气,只有亲近的人他才会动手打打她,一般的,他都是尽量的保持距离,冷漠对待,更不可能动手,记忆中,只有自家六岁的小表妹缠着他闹时,他才回拍她的头作惩罚,现在,似乎很自然的就拍了上去,而且手劲居然和拍小表妹的力道是一样的。   他心中有些懊恼,脸就板得死紧,指着另一道题,冷着声音道:“照我教你的方法,把这道做了。”   文心爱脸还是红的,乖乖的拿过题,仔细做起题来。   一直到下午四点多,文母还是没有回家,保姆却已经来了,宋子和想着今天也差不多了,如果再晚,等文母回来,可能会留他吃晚饭,他并不喜欢和文家人一起吃饭,不时趁现在赶紧回家去。   “我走了。”他把自己在看的英语书放回包里,冲文心爱道。   “不吃饭吗?”文心爱慌忙站起身。   “不吃。”   他的声音冷冰冰的,让文心爱还想挽留的话咽了进去,只得不发一言的跟他走到门口,宋子和故意看都不看她一眼,连再见也不说,直接出去了。   到楼下时,冷风一下子自他的脖子里灌进来,他缩了缩脖子,这才想到围巾忘在文家了,那是妈妈照着一个韩剧里男主角戴的那条围巾亲手编的,是得意之作,他不想回家后妈妈对着他念,只好又回文家去取。   上楼时,保姆开的门,说文心爱发现他围巾没拿,下楼给他送去了。   可能坐的是另一部电梯,是错过了,谁让她多事了?他坏心情的皱紧眉,想着那个笨女生找不到他人,肯定不会马上回来,一定在小区里到处找他,他只好又下楼去。   下去找得到她人就算,找不到就不要围巾了,直接回家去,他这样想着,人已到了楼下。   到停自行车的地方,文心爱并不在那里,虽说想不管她,也不要围巾,直接回家算了,但他还是又退回去往旁边的路找了一圈,却还是没有人。   算了,回家算了。   反正找不到他会自己回家去了,他鼻子冻的发红,用力揉了揉,这才又回到停自行车的地方。   推着自行车出来时,忽然听到几声狗叫声,是稚嫩的幼犬叫声,然后是一个人甜甜柔柔的声音:“乖,等姐姐等到哥哥,就拿牛奶给你喝。”   不是文心爱的声音还是谁的?他的眉骤然一拧,停好自行车,循着声音拨开几辆自行车,这才看到一个衣衫单薄的少女,蹲着那里,正抱着一只白色的小狗,颈间围的正是自己的围巾。   看自己的围巾就在她颈间,他心里莫名一跳,却生起更多烦躁,谁让她戴自己的围巾的?   “文心爱!你做什么?”他硬邦邦的站在那里,道。   文心爱吓了一跳,人像条件反射一样站起来,却忘了怀中的小狗,小狗滚落在地上,“呜呜”的叫着,文心爱这才回过神,忙又蹲下去抱起小狗。   看着她手忙脚乱,宋子和心里直叹气,冲她伸出手道:“把围巾还我。”   “哦,好。”文心爱愣了愣,放下狗,把围巾取下来,露出空荡荡的领口,冷风灌进去,她缩了缩,却笑着将围巾递给宋子和。   她身上只穿着刚才在屋里穿的家居服,薄薄的一件,根本不抵寒,一定是冷的不行才把宋子和的围巾围在自己脖子上,现在取了下来,领口间顿时冷的受不了。   宋子和将围巾抓在手里,上面还有文心爱身上的体温,看她冻得发抖,终于不忍心,反手又将围巾扔给文心爱。   “快围上,你想冻死吗?”说话间将文心爱小小的身子扯到车棚避风的地方,这才发现她的手已冻的冰冷,马上又把自己的手套递给她,“你为什么每次都这样,是不是想冻死自己才算数?”   文心爱憨憨的笑,却并不回答他的话,指着地在冻得发抖的小狗道:“我刚发现它的,被人扔在这里,我们养它好不好?”   什么叫“我们”,他跟她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吧,宋子和极不喜欢这种近乎亲昵的话,皱着眉道:“要养是你的事,别扯上我。”   文心爱有些失望,低头“哦”了一声,道:“可惜妈妈对宠物过敏,不然我可以抱回去的,本来想你或许可以养,我可以每天给它送牛奶,我……”她话还没说完,猛地打了个喷嚏,把在她腿上乱蹭的小狗吓了一跳,一下子缩在角落里。   宋子和也被她忽然的喷嚏吓了一跳,直接道:“文心爱,你还不回去,真的冻出病来怎么办?”   文心爱的心思还在小狗身上,她看它吓得缩成一团,可怜兮兮的样子,但是不能养它也没办法,她垂着头,又回复原来没精打采的样子。   “我回去了。”她说,至少待会儿可以从家里拿点牛奶和吃的下来,还可以把爸爸放啤酒的纸箱子拿下来,垫上不穿的衣服,可以给它做窝,想到这里,她眼又亮起来,忙不跌的往回走,“我走了,再见。”   看她奔跑着走远了,宋子和才又看向那只缩成一团的狗,应该是只杂的小京巴,最不值钱的那种,怪不得会被扔掉,身上白色的毛因为脏而变成了浅黄色,真想不通刚才文心爱怎么会把它抱在怀里,小狗可怜兮兮的看着他,想走近又不敢,只好不声不响的看着,有点像文心爱啊,他想,从书包里掏出早上妈妈塞在他包里的牛肉干,看了看不是辣味的,才倒了几块在手里,放到小狗面前,小狗摇着尾巴一副讨好的样子,同时兴高采烈的开始吃起来。   真的很像文心爱啊,所以才一点养它的意思也没有,不然真的可以抱回家去。   他甚至懒得摸一下小狗,站起身,骑上车,走了。   文心爱直接冲回家,拿了牛奶,再用保鲜袋装了好几块今天中午的红烧肉,就直接跑到放杂物的小间,那里有一箱啤酒,是昨天一个不认识的叔叔说送给爸爸的,爸爸昨天和妈妈去看一个生病的老上级,那人把啤酒留在门口就走了,走时一再强调说是**公司的赵经理送的,还是保姆帮忙搬进来的,她昨天忘了跟爸爸说,反正只不过是一箱啤酒,经常有人往她家送东西,她早就见怪不怪了。   她拆开箱子的封箱带,将啤酒一瓶瓶的拿出来,这么结实的纸箱子给小狗做窝正好,她想着,又往外搬了几瓶,然后本来卡在啤酒与啤酒之间的一个大信封露了出来,她一愣,伸手将那信封拉了出来,沉甸甸的一袋子。   是什么东西?她拆开信封,傻住了。   是厚厚的两叠钱。   ☆、礼物   宋子和觉得一个情人节就够他受的,成堆的巧克力,扔也不是,吃又不爱吃,结果全给了姑姑家的小表妹,然而姑姑又怪他让小表妹的牙都蛀掉了,现在又来了圣诞节,不止是巧克里,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礼物。   现在这个又是什么?他拿在手里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便又塞回那礼物所在的地方--他的课桌里。   “子和,今晚一起去唱歌好不好,我爸爸包了个包间,同学们都去的。”一个女生跑上来,冲宋子和道。   宋子和看了一眼,是严小青的死党,肯定是代严小青来请他的,他转头去看不远处的陈康南,果然看到那小子在拼命朝他摇头。   “我有事,不去了。”他冷淡的拒绝。   “除了看书,你有什么事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天天都在看书了,就不能放松一天,圣诞节耶,班长。”女生不依不挠。   宋子和冲她笑笑,女生以为有戏,结果他脸一板:“我没空。”便完全不管那女生,拿出书来自顾自的看。   又是失败,女生灰头土脸的走了,不远处看着的严小青气得直跺脚。   宋子和其实并不会花很多时间看书,一般课上认真听,下课把该做的作业做完,偶尔抽空背背英语单词就行了,从来不上补习班,也不请家教,不然像他这样一周去几次文心爱家,成绩早就一落千丈了。   所以女生一走,他就放下书,头靠在书桌上,像往常一样看一会儿窗外的风景,等第一节课的铃声响起。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照在窗外光秃秃的树枝上,在墙上投影出古怪的影子,也照在他的脸上,将两排长长的睫毛照出夸张的暗影,他五官像母亲,柔和而书倦气,脸部轮廓却像父亲,硬朗而棱角分明,本是两种矛盾的风格,在他脸上却得到了完美的统一,所以隔壁的张阿姨看到他总是说:父母长的一般,生出个儿子成绩好不说,模样也俊得慌,真是上辈子修来的。   他睁着眼,不知道他这样放柔了表情有多么吸引人,也没发觉不远处有几个女同学在用手机偷偷的拍他的侧脸,他在想自己课桌里那件奇怪的礼物,拿出来看了一眼,还是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便又塞回课桌里。   最近文心爱似乎在做什么奇怪的东西,有几次推门进她的房间,就看到她急急忙忙的将几团五颜六色的线塞进抽屉里,不会也是在做奇怪的圣诞礼物,会不会是想要送给他的?   最好不要,他皱了皱眉,听到铃声响了起来,第一节课开始了。   今天并不是补课的日子,所以是见不到宋子和的,作为低年级的学生一般是不敢往高年级跑的,她好不容易跑到宋子和所在的那幢教学楼,却怎么也不敢上去了,有几个高年级的学生看到她脖了上的纹身,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她就更没有勇气上去了,只好又灰溜溜的往回走。   一直到下课。   文心爱看着手里那条她仔细洗干净,蓝白相间的围巾叹了口气,那就明天补课的时候给他吧。   因为是圣诞节,有好多同学成群结队的说去逛街什么的,只有她是落单的,因为谁都不会让她加入。   今天父母也要去参加同学聚会,所以家里也只会是她一个人。   她垂头丧气的背着书包往校门口走,然后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子。   “文心爱。”那人叫第三遍时她才回过头,然后愣了愣。   是杜宁。   他染回了黑头发却挑了几根蓝色的,又在头顶的地方用发绳扎了一把头发,这样饱满的额头就露了出来,还有那双个性的眼,看上去少了很多阴薶,也更帅气了。   文心爱却全不会欣赏这些,只是觉得他头发怎么又染回来了,认了一下才认出那人是杜宁。   他该不会是来报仇的吧?因为上次自己咬了他。   “过来。”杜宁伸手过来拉她,直接往一个地方去。   “去哪儿?”文心爱甩了几下甩不开,有些焦急的问。   “今天圣诞节啊。”他说。   “嗯,我知道。”文心爱当然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一个人过,所以你陪我。”   “我?”   “你也一个人吧?因为我们的父母都却参加同学聚会了,”杜宁笑笑的看她呆呆的模样,真的很可爱啊,“陪我一起吃饭吧。”他伸去将文心爱额前的一缕头发理到脑后,看到她颈上的纹身,着魔一样,就想摸上去。   文心爱只觉颈间一冰,忙向后退了一步,拉过头发盖住那上纹身,道:“我不去。”   杜宁也不急,抬起头望着西沉的太阳道:“不去就算了,反正我哪里都是一个人,就算我爸不去同学会,平时连多看也不会看一眼,巴不得我跟我妈一样早死,没有我这个拖油瓶,这样他不更快活自在,不去就不去,我去找个地方喝酒去,喝死过去算数。”说着抬脚就要走,脸上还不忘现出落寞的表情,心里算定文心爱肯定会叫住她,从上次父亲的婚礼,他就知道这个女生超好骗的。   又是喝酒,这人才多大为什么口口声声说喝酒?而且,听爸爸说,杜宁的新妈妈已经怀孕了,杜宁的爸爸正想着把杜宁继续寄养在他外婆家,不管他。他这样真像多多啊,多多是她给那条流浪狗取的名字。   “你真的没人陪吗?”她其实已经心软了,但还是有些不情愿。   “有啊,就是我的酒,至少他不会抛弃我。”杜宁学电视里的台词,无比失落的样子。   文心爱咬住唇,已完全被他那副样子骗了,半天才轻声道:“如果你答应我不喝酒的话,我……”   “你就答应陪我一起吃饭是不是?”杜宁马上接着她的话说道。   文心爱愣了愣,她本来想说,如果他答应不喝酒的话,她可以陪他一小会儿,怎么就变成一起吃饭了呢?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不说话。   杜宁却只当没看到她的犹豫,拉着她道:“既然答应了,就走吧,吃什么好呢?”   文心爱不情愿的被他拖着走,却终于不好意思说不去,迟钝的脑子还在拼命想着怎么拒绝,人已经被拖得很远了。   远处有几个不良少年打扮的人在大呼小叫:“不是吧,老大这样泡妞还是头一遭吧?”   “可不是,在那女生面前乖得跟只猫似的,直接上不就得了。”   杜宁带文心爱去小吃街吃小吃,因为妈妈说不卫生,也从没有伙伴一起出去,所以文心爱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吃烤里脊,烤鱿鱼这些东西,还有一块多钱的豆腐脑,三四块钱的小馄饨,杜宁把自己认为好吃的统统买两份,一份自己吃,一份全部塞到文心爱手里,文心爱吃东西本来就慢,不一会儿手里就一堆,没法再拿了,杜宁便回头来吃她手里的东西。   比如文心爱举着一把串串,他就凑上去咬,文心爱发愣时,他就正好把文心爱舀在小勺里的豆腐脑吃掉,不一会儿就把文心爱的东西也吃得差不多了。   人来人往的小街上,他不经意间就牵起了文心爱的手,文心爱发现时两人已经走完大半条街。   “怕你掉了,有什么不对吗?”文心爱想抽回手时,杜宁很有理由的说道,并且固执的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   偶尔看到有买小饰品的摊,杜宁拿了几副耳环给她试,文心爱三岁就打了耳洞,还是已经过世的奶奶按照文家的传统给打的,却从来没戴过耳环,十几年下来耳洞居然没有长满,还是好好的在那儿。   杜宁最后挑了一副用细小的珍珠编成心状的耳环让她戴,口中道:“送人的,你正好帮我试试。”   文心爱便乖乖的戴上,其实心里也很喜欢这副耳环。   精致的心形耳环吊在小巧的耳垂上,晃一下头,心形吊坠也跟着晃动,文心爱虽然不能习惯耳朵上的异样感,却觉得戴着非常好看,有点舍不得拿下来,眼睛一直盯在那两颗心上。   “我买了。”杜宁知道她喜欢,直接付钱买下来。   知道他要说人的,文心爱忙取下,放在手心还给他:“给你。”   “送你了,给我?我能有什么用。”杜宁却道。   文心爱一愣:“不是要送人的?”   “就是送你的,我还能送给谁去?”   “那我给你钱。”文心爱掏出自己的小钱包,数了几张零钱递给他。   杜宁抿嘴一笑,晶亮的眼盯着她,看她热切而认真的表情,是真的想还他钱,而不像他以前认识的女生,得了他的好处从来都是觉得应该的,所以现在的文心爱怎么看都实在太可爱,他不由自主的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傻瓜。”   文心爱不明所以,低头看着手心的耳环,又看看钱。几乎没有朋友,很少受人恩惠的她,觉得给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怎么,就成了傻瓜?   “圣诞礼物,”杜宁说,“作为回报,你请我吃东西。”说着不等文心爱反应,拉了她就走。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   ☆、误解   作者有话要说:呃,其实吧,我是觉得这文大概没多少人看,所以也就相当懒,正好最近也要考试,所以想,要不就不更了,哈哈,但没想到还是有人会看,真对不起在看的人啊两人离开小吃街,往旧城附近的一条不起眼的小街而去,街上的建筑有很多还是二三十年代的式样,墙面翻新过,掩盖了墙壁上原有的沧桑,而街的一头零零落落的摆着几个小摊。   “那头那家酒酿园子超正的,还有桂花糕,吃完你可以带几块回去。”杜宁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小摊,一个中年女人正在一个大锅前忙着煮东西,旁边几样桌上有几个客人在热气腾腾的吃着。   “就请这个?”文心爱以为至少也要到旁边的小饭店里吃一顿。   “就这个。”杜宁道,眼睛看着文心爱耳朵上晃动的耳环,眼中是连自己看了也要吓一跳的温柔。   两个找了一处干净的桌子坐,中年女人似乎认识杜宁,笑着看了眼文心爱,才对杜宁道:“带朋友来啊,吃什么?”   “老样子,给她也一份。”杜宁用纸巾仔细擦文心爱面前的桌子,从来没受人照顾过的文心爱有些惶恐的想抢过来自己擦,两人抢着,手碰到手,干脆被杜宁握住,文心爱这才慌忙的抽开手,这在别人眼中如同小情侣间的小打闹,中年女人看着笑了一下,也不说什么,转身又去忙。   中年女人回到大锅前,直接冲另一头蹲在那边的人道:“子和,碗别洗了,先回家吧,明天还要上课。”   那头只“嗯”了一声,就没了声音,女人觉得有些不对劲,看过去,看到宋子和蹲在那边,眼睛正看着那边桌上的两个人,手却还在冒着热气的温水里慢慢的洗着碗。   “你看什么?”女人看了一眼那桌,道,“你同学?”   宋子和垂下头,不知为何,语气有些冷,道:“不是。”   女人也没空理他,转身拿着刚盛的两碗酒酿园子给客人端了过去。   文心爱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酒酿园子,埋着头喝了好几口,白皙的脸一瞬间因为热气的关系抹上了一层淡红色,杜宁还哪有心思吃,一门心思看着文心爱的吃相,当看到她被烫了一下咽也不是吐也不是时得意的笑了。   最后还是呛到,文心爱狼狈的从书包里找水杯出来喝,一样东西跟着掉了出来,她没有发现,用力的咳着。   “十字绣啊,用‘心’字拼成‘爱’字,正好是你的名字。”那样东西被袖手旁观的杜宁捡起来,拿在手里看,却是一个绣的不怎么样的十字绣。   文心爱吃了一惊,忙放下水杯去抢:“还我。”   “是你绣的?”杜宁把手举高,躲开文心爱伸来的手,翻来覆去的看,然后在那边憋笑,道,“它可,真丑。”   文心爱脸一红,站起来去抢。   杜宁哈哈的笑,也站了起来,将手举高:“虽然丑得要命,但我喜欢,文心爱,送给我怎么样?”   这哪是送给他的,文心爱急了,叫道:“不是送你的,你还给我。”   “那你要送给谁,这么难看的东西,只有我会要了吧?”杜宁不理会文心爱,拉起十字绣上的细绳缠在自己的手机上,晃了晃:“谢啦。”   那头的宋子和用毛巾擦干湿漉漉的手,本来修长的手指被水泡得微微和肿,他并不放在心上,眼睛有些心不在焉的看向那边的文心爱,看到那个十字绣,看到上次和他打架的少年将十字绣挂在自己的手机上,得意的样子。   原来她这几天偷偷在做的礼物是十字绣,原来,是要给那个人的。   忽然觉得很不是滋味,不知是恼怒,还是别的什么,想着与那少年的两次冲突全是为了文心爱,此时,两人却亲亲我我的吃东西,那们自己当时傻乎乎的站出来又是为了什么?天气真的很冷,那头的文心爱却是小脸绯红,分明是要送给那人的,却还要假意去抢,其中的娇态,让她全身散发着一股温和的暖意,而显然,这样的暖意那个少年也感觉到了,双眼迷蒙全是笑意的盯住文心爱。   双手无意识的握紧,又猛然放开。   “我回家了,妈,你再摆一会儿也回家吧。”他回头对母亲道。   宋母笑了笑,拍拍儿子的肩:“快点回去吧,正好让你爸晚一点来帮我收摊。”   “嗯。”宋子和闷闷的点头,听到身后不远处文心爱叫着:还给我,他嘴巴抿了抿,离开了。   “还给我,真的不是给你的,”看他别在自己的手机上,文心爱傻眼了,人已发急,“那是要送给别人的圣诞礼物。”   杜宁还在看着那十字绣,听到这句话,笑容一滞:“给别人?谁?”   文心爱跺着脚:“我喜欢的人,不是你。”   杜宁的脸顿时变了:“喜欢的人?你不会是指那个宋子和吧?”他笑意隐去,眼神凶狠,“是不是他?”   文心爱根本不看他此时的凶狠表情,她也不敢承认说就是宋子和,因为杜宁一定会找宋子和的麻烦,想起宋子和上次被打伤的样子,她用力的摇摇头:“不是他,你还给我。”   杜宁此时哪还有方才的绅士款款,风度翩翩,不良少年的习气已全上来,想他杜宁一向呼风唤雨,想找什么样的女朋友没有,却是第一次这么不遭人待见,不就是一个又破又难看的十字绣,他还不希罕。   想着,他一把将十字绣自手机上扯下来,直接扔进前面热腾腾的酒酿园子里。   文心家一惊,想也不想的就伸手去捞,她绣了近一个月,虽然不完美,却是她的心血,手指被烫了一下,她似乎没有感觉,伸手抓住十字绣,拿出来时,整个手已经通红。   “我回家了。”她不看杜宁,满手酒酿的从钱包里拿出钱放在桌上,转身就走。   “等等,文心爱,”杜宁一把扯住她,心里的怒意因为她不顾后果的去捞十字绣而更加强烈,“我好心好意的哄你,你就以为我杜宁是好惹的?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他伸手一扯,直接将文心爱扯进怀中,也不管旁边几桌的人都看着,凶狠的眼盯住文心爱,一只手擒住文心爱的下巴,低头就要吻上去。   文心爱根本没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等他的唇凑上来,她才意识到,瞪大了眼看着她的唇凑向她,人想向后缩却被杜宁抱住,下巴也被他的手掌控,根本躲不开,她只有抿紧了嘴,想着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最严重的一次被欺负。   小手握是了手中的十字绣,她干脆闭上眼,心里想着杜宁只要敢亲上来她就张嘴咬他,直到咬出血为止,心里这样狠狠地想着,眼里却就要有眼泪下来,这算是初吻吧,留给宋子和那该多好。   “算了,”好久,没有动静,却听到杜宁猛的吁了口气,一下松开文心爱,“你这样子就像我要□你一样,我还没这么无聊。”   他看着文心爱眼角憋出的泪,伸手替她抹去,然后双后插进口袋,仰着头道:“回家。”说完自顾自的走在前面。   文心爱还没回过神,傻傻地看他。   “走了,发什么愣。”杜宁走了一段才回头,看她不动,冲她道。   文心爱慌忙跟上去,再看杜宁的背影时,不知怎地,方才分明是很可怕的事,但杜宁给她的感觉,竟然没那么可怕了。   而不远处的另一条街上,宋子和正慢慢的骑着自行车,他从来没用过这么慢的速度,让自行车不停的左右晃动着,四周很冷,行人也不多,他便肆无忌惮整条街的晃,偶尔的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听到旁边准备打烊的小店里响着圣诞的乐曲。   ☆、传闻   文心爱将十字绣仔细的洗了遍,拿起来时,本来就不怎么好看的十字绣已面目全非。   已经不能送人了啊,这个样子宋子和是绝对不会要的了。   文心爱欲哭无泪,她看了十字绣半天,想着这近一个月的赶工,终于舍不得扔掉。   这几天宋子和来补课时态度似乎比以往要冷淡,虽然与平时并没有什么差别,但文心爱就是觉得他比以前还要冷淡了。   是为什么呢?是因为功课忙吗?   “我下去一下。”自厨房里偷偷拿了几块肉,又在瓶里倒了点牛奶,文心爱往楼下去。   “子和过会就要来了,你下去做什么?”母亲在身后叫她。   她头也不回的奔出去,正好电梯到这层,她直接进去。   每次出去她总是小心的穿着滑雪面料的衣服,这样不容易粘到狗毛,但妈妈最近还是开始打喷嚏了,爸爸说可能隔壁养了狗的缘故,所以也没太在意,但文心爱想,这样频繁的从家里拿食物出去,总有一天会被妈妈发现,还不如用零用钱偷偷给多多买狗粮,或许可以藏在车棚的某个地方。   她想着,人已冲到了车棚,那只流浪狗多多正围着专门负责看车的老头转,老头看到她笑了笑:“心爱啊,你下次别送吃的来了,这狗我看着还行,我决定养它了。”   文心爱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欣喜道:“真的吗?你真的肯养它。”   “对,今天就把它带回去,小区不许我在这里养,我带回去让我老婆养着,这狗满通人性的。”老头低头摸了摸小狗的头。   “太好了。”多多终于不是流浪狗了,文心爱跑上去,把带下来的肉全部倒出来,看着多多兴高采烈的吃,欣喜的表情又黯下来,如果被带走,这就意味着,以后就见不到多多了。   她伸手轻轻的抚过多多松软的毛,想了想,从兜里拿出那个十字绣,解开上面的绳子,套在多多的脖子里,反正是送不出去的东西,不止难看,洗了一次现在更是面目全非,不如就送给多多吧。   不舍的摸着多多的头,文心爱对看车的老头说:“爷爷,你可要好好养它哦。”   宋子和来时,文心爱已经离开了,却看到多多乖乖地趴在看车老头的脚边,看他过来就兴奋的摇着尾巴围着他的自行车转。   “今天没有牛肉干。”他知道多多的兴奋出于什么原因。   多多还在拼命的摇尾巴。   他瞪它:“再殷勤也没用。”   这回多多似乎听懂,委屈的“呜呜”叫着,他一笑,停好车,蹲□轻轻的揉它的头,眼睛看到多多脖子上挂了个东西,拿起一看,是个十字绣,丑陋的十字绣,心形拼成的‘爱’字,他愣了愣,那不是文心爱送给那个男生的吗?怎么会在这里。   多多的爪子扒着他的手,似乎在说那是它的东西,你最好不要碰,宋子和不理它,一下将那十字绣从多多脖子上解下来,放在手里,真的很难看。   难道她做了好几个,连狗也送了?   他看了那十字绣,这样想着,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人一下子爽快了,但想了想又觉得不痛快起来,到底爽快些什么,不痛快些什么,自己却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这几天似乎总有些莫名其妙。   他甩甩头,站起身,没有将十字绣再戴在多多的脖子上,绳子太细,这样会伤到它。   他想直接把十字绣扔了,但走到垃圾箱旁边,只停了停,却又走过了,直到来到文家门口,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是没将十字绣扔掉,而为了怕被文心爱看见,他又将十字绣很快的塞进书包里。   为什么感觉像是从多多那里夺来的?   屋里空调温度调得很温暖,厅里的加湿器开着,不断的向外冒着水汽,文心爱穿了件粉色的羊毛连衣裙,腿上穿着白色的厚棉质裤袜,踩在KITTY猫的拖鞋里,软而有些偏淡的头发温顺的垂在肩上,看上去可爱而温婉,她帮保姆在桌上摆好小碟,然后往里面倒酱油和醋。   “醋慢点倒,万一子和不喜欢。”文母在旁边提醒。   文心爱“哦”了一声,乖乖的把醋瓶子放在一边,宋子和看到她的脸白皙而粉嫩像瓷娃娃一般,不知为何,他总是在某些时候某个角度看文心爱时觉得她美的惊人,而这样的次数似乎越来越多了。   “子和来了啊?”文母看到宋子和,招呼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走神,“今天吃饺子,快洗洗手坐下吃吧。”   宋子和已经习惯在文家吃饭了,也不说什么,只“嗯”了一声,洗了手,在桌子的一边坐下了。   “你吃醋吗?”文心爱小心翼翼的将没放醋的小碟移到他面前,如果他说吃,她就替他倒。   你吃醋吗?宋子和不知为何怔了怔,然后才道:“吃。”   文心爱这才替他倒了点醋在里面,然后文母将几盆子热腾腾的饺子端上了桌,笑着道:“子和肯定吃,哪有男孩子不吃醋的。”   她话里有话,纯粹是开宋子和玩笑,宋子和听出来了,微微有些尴尬,看着那个小碟子没有接话。   文心爱却笑了,夹了个饺子,用力的沾满了醋,一口吃下去,然后眼睛眯起来,捂着嘴,叫道:“好酸。”   宋子和看着她,看她包了一嘴不敢咽下去,自己也夹了一个,沾了酱油和醋,酸咸的味道连同陷的鲜味迸进嘴里,嘴角不知为何,扬了扬。   文心爱其实也不算是笨学生,最近给她的题,她大部分都能做对了,所以现在的补课更像是两个学生在一起做作业,一起温功课。   文心爱的房间里有股淡淡的恬静味道,连同她的身上,她的书上甚至拿过的笔上,以前宋子和没有发觉,因为他想的更多的是如何快点结束这样的补课生涯,回复到打一会儿篮球就回家的时光,但后来,当他回到家,翻开书自己复习时,他也会忆起这般淡淡的味道,有时候想,时间长了,自己身上是不是也会沾染到这股味道,而自己却没有发觉?   这种想法又让他微微的烦躁起来,总感觉自己似乎被文心爱同化了,而她又是这么让他讨厌的人。   英语单词一个也没有看进去,而他的手机响了,是喜欢严小青的陈康南发来的短信。   “子和,问你个事儿,你是不是和高一的小妹妹在谈恋爱啊?”陈康南没头没脑的一句。   宋子和盯着那条消息,下意识的抬头看看正在做题的文心爱,皱着眉回道:“什么意思?”   “有人看到你经常出入一个高级小区,和一个高一女生一起,有没有这回事啊?是不是同居了啊?”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远比大人们想的开放,但有时却幼稚的可以,只是高中生,就算要同居,也不可能有钱租房,何况是高级小区。   宋子和只觉得可笑,但更多的是觉得无聊,这又是谁造的谣,多半是在说他和文心爱,而且竟然知道她是高一女生,他皱紧了眉,回道:“你听谁说的?”   “我也不清楚是谁,反正也是住在那个小区里的人,正好看到你和那个女生,现在都传开了,小青让我问,都快烦死了,到底是不是啊?”   看到小青两个字,宋子和回消息的冲动顿时没有,直接关了手机。   抬起头时正好看到文心爱正看着他手中的手机。   他的手机只是市面上几百块钱的淘汰手机,他朋友不多,手机对他来说并没有多大用处,这个手机也不过是姑姑参加的电话套餐送的,他平时虽然开着机,却很少拿出来用,所以文心爱一直以为他是没有手机的。   “你看什么,题做好了吗?”以为是嫌他的手机破,他把手机放回口袋,道。   “你能把手机号码告诉我吗?”文心爱说着忙拿出自己的手机,是个方方正正的日本机,机子上很干净,并没有像其他女生一样贴满了碎钻,而她手指停在键盘上,满脸期盼的等着宋子和报手机号给她。   “你要我的号码做什么?”宋子和并不想告诉她号码,他可不想没完没了的收到她发来的消息。   “熟悉的人之间不是应该有对方的号码吗?”虽然她的手机里除了父母和几个亲戚,就只有以前的同学胖妮的手机号,她没有其他朋友,同学更不可能跟她联系,但在她看来,宋子和是跟那些同学不一样的,虽然她说了喜欢他,他没有接受,但是至少他们经常见面,会说话,会待在一个房间里做题,她不敢说是“朋友”,但至少是熟悉的两个人吧。   “谁说我们是熟悉的人,我们最多算是认识。”宋子和冷冰冰的把“熟悉”两字去掉,熟悉?他们的了解只停留在这个小房间里,停留在一道道的题之间,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每天多早起来帮妈妈烧水蒸桂花糕,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不舍得坐车,每天骑多久的自行车去上班?还有母亲晚上摆摊要摆到几点?她只是暖房里一朵娇嫩的小花,怎么可能熟悉他?所以那天,当她与另一个男生亲亲我我吃东西时,不会知道自己就躲在灶台后洗他们用过的碗。   他不知道怎么又想到这件事上,并且让他很不舒服,也许是“熟悉”两字惹恼了他。   “我们是不一样的人,文心爱,所以我们永远不可能变得熟悉。”他说出这句话,知道自己有点反应过度,但那股不舒服,让他忍不住说出这样的话。   文心爱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怎么又惹恼了他,但她不想放弃可能要到手机号的机会,小声道:“就算不熟悉,也是经常见面的人,难道不能有对方的手机号吗?不然,我可以把我的报给你。”   “不用,”宋子和直接拒绝,“做题吧,我不想让你妈妈进来,看到我们聊别的事。”   看他厌烦的样子,文心爱极不情愿的“哦”了一声,又拿起笔开始做题,要不到啊,如果让爸爸要是不是可以要到?但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她咬着笔,还在想着号码的事,却听到身后宋子和问她。   “最近,你有没有听到不好的传闻?”   她一怔,回头:“不好的传闻?”和她有关的吗?一直有吧,只是是哪方面的呢?   “没什么,”宋子和的表情有些别扭,刚问出口的问题又不想问下去了,问这些是不是显得自己有些鸡婆,“你做题吧。”   ☆、倔强   文心爱正在看上节课上的笔记,有人从她旁边走过时将她的笔袋碰到了地上,笔袋的拉链没拉上,笔掉了一地,她弯下腰去捡,然后又有人走过来,一只脚踩在粉色的笔袋上,留下一只大大的脚印。   两个人都没有说对不起,笑着,跑开了。   最近,这样的事似乎多起来了,本来以为是意外,现在却看来并不是。   因为课程忙的关系,这段时间也并没有谁故意的找她茬,大家只是孤立她,比起初中时的经历,这已经好太多了,然而,最近却有些不一样,大家有意无意的在为难她,特别是女生。发课本的课代表总是不把她的作业本发给她,她好几次都是在讲台的抽屉里找到的,而且被撕了几页;自己的桌上总有人写着诸如“荡妇,狐狸精”这类的话,最可气的是,有一次竟然将这样的字写在黑板上,老师问了半天也没人承认。   她不知道是怎么了,但她却感觉来自周围的浓浓敌意。   “就是她,就是她,”在教室里吃中饭时,有人站在门口轻声的说,“就是她勾引宋子和的女生,瞧她脖子上的纹身,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听到“宋子和”三个字,文心爱一愣,转头看过去,却是两个女生,正对着她指指点点,好像是高年级的学生,她们怎么会来这里,因为根本就不是同一幢教学楼。   其中一个长得比较漂亮的女生,看她看向她们这边,狠狠地瞪她一眼,冲她道:“你就是文心爱?”   文心爱放下筷子,有些莫名的点点头:“你找我吗?”   “你出来一下。”女生的口气很冷,站在门口冲她招招手。   文心爱觉得她来者不善,迟疑了下才走出去,却与那女生保持了一些距离,女生看到她的样子,轻蔑的笑了笑:“我是给你面子才让你出来说,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文心爱看了眼走廊里的人来人往,心想,如果是要说不好的话,教室里的人反而少吧,也不计较,道:“你要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好,我就直说,”女生美丽的眼带着鄙视,上下打量了文心爱一遍才道,“我要说的是,宋子和是个优秀的人,你根本就配不上她,他在学校的口碑一向都很好,请你不要破坏他的名声,给他脸上抹黑。”   “抹黑?我不懂你的意思?”一个不认识的女生,忽然说到宋子和,而现在这些话又是什么意思?文心爱完全不懂她在说什么。   “看看这个吧,”女生自另一个同伴手里抢过几张纸扔到她跟前,“前段时间在校内的论坛上贴过,现在被屏闭了,不过不要紧,我打下来了,你自己看看吧。”说着又狠狠瞪一眼文心爱,转身就走了。   文心爱愣在那里,好半天才捡起地上的纸。   高一女生与学校第一梦中情人宋子和高级小区同居加粗的标题,下面竟然还有照片,因为是打印的关系所以显得模糊,文心爱看了半天,才看出,照片上的人竟是她和宋子和,是上次自己月经来时宋子和扶着自己的照片,从照片上看就如同两个人在亲密相拥着走路,再附上文字就更加有可信度,下面几组都是在那时候拍的照片。   怎么回事?她惊讶的看着那几张纸,是什么时候拍下来的,她怎么不知道,而那些文字,每一件事都不是真实的,却偏偏言之凿凿,不是这样的,当时根本就不是这回事,同居?天啊,怎么会有这么严重的诽谤?怪不得这几天大家都在为难她,叫她“荡妇,狐狸精”,是不是宋子和也知道这件事,所以这段时间都不怎么喜欢和她说话?会不会,同样也有人这几天找他的麻烦?   他们没有同居,真的没有,他只是给自己做家教。   文心爱呆呆的立在走廊里,无视周围人的眼光,其实自己怎样都无所谓的,不过是从不良少女变成了荡妇,只是多了一个难听的绰号,她不在意的,但是宋子和是否也被同样的对待了?   她想起刚才那个女生的话:“宋子和是个优秀的人,你根本一点也配不上她,他在学校的口碑一向都很好,请你不要破坏他的名声,给他脸上抹黑。”   她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手中的纸被揉成一团,人麻木的进了教室,却看到刚才只吃了一点的饭盒里不知被谁扔了好几个粉笔头进去,饭菜上面还盖了一层粉笔灰,她干脆将饭盒合上,塞进课桌里。   午休时间还很长,她坐立难安起来,宋子和一定会因为这件事更讨厌她,他是老师学生心中学习的榜样,却因为她的缘故而被人误会跟人同居,别人会怎么看他,应该打击比自己重的多吧?   她又找出刚才的纸看了一遍,然后又揪成一团,是不是该向别人解释,至少要向宋子和班里的人解释,没有这样的事,纯粹造谣?   午休的时间,吃完饭后宋子和一般都会在教室里的课桌上趴一会儿,高中不像初中,尤其到了高二,午休时间并不会很吵闹,大多数人都会抓紧午休的时候拼命看书,教室里反而很静。   所以现在忽然的吵闹让只是浅眠的他微微皱了眉,更有人拍了下他的肩。   “干什么?”睡觉时他最不喜欢被人打扰,所以那句“干什么”很不耐烦,但还是睁看眼,转头看向拍自己肩的人。   那人一脸诡异的笑,指指门口,他眯起眼,看过去。   文心爱喘着气站在门口,似乎是奔过来的,手里还抓着几张纸,她这样子很像寒风中独独一朵的小雏菊,羞涩而慌张,却意外的坚定。   他竟然一下子没了睡意,似乎,从没看过她来这幢教学楼,是找他还是有什么事?他不动声色,也不向文心爱打招呼,只是看着她。   文心爱已经看到宋子和了,刚才的勇气在见到他后顿时弱了几分,一教室的人都在看着她,他忽然没有底气,很想转身就逃开,习惯性的低下头时,又看到手中拿着的纸,她咬了咬唇,终于没有夺门而出。   “同学,你有什么事啊?”其实这么大的新闻,大家都知道她是当事者,却还是有好事者故意问文心爱。   “我,”文心爱垂着头,“我来是要说清楚一件事。”   “破坏我们班长名声的人居然还敢来,真不要脸,说什么说,有什么好说的?”旁边还有女生尖着嗓子说。   “我没有破坏,”文心爱竟然抬起对,黑白分明的眼中有星星点点的慌张,却又有着说不出的坚定,“我没有破坏。”她又说了一遍。   这样的话即使她说的太坚定也显得苍白无力,教室里的众人都忍不住轻嗤,而文心爱就如同生了根一样站在门口,却再也没有其他更有说服力的话。   “要命,子和,你真看上这样的女生,长相是还可以,不过怎么有点傻乎乎的?”陈康南走到宋子和身后道。   宋子和不答话,手指无意识的敲着桌面,似乎在等,又似乎有些无聊了。   贴子的事他已经知道,也跟找他谈话的班主任解释过了,因为他不错的长相,从初中甚至小学开始总有这样那样的传闻围着他,到现在已经就习惯了,所以并没有文心爱想的那样很受打击,没有的事,他们想怎么传就随他们去。   他始终相信流言止于智者,却没想到文心爱却跑来这里,这似乎远比那个贴子能牵动他的情绪,而看着此时一言不发的女生,他很有冲上去拉她出去大骂她一顿的冲动,有些事越解释情况应该越糟吧?但是,如果自己真的走上去,是不是反而会让这么多看戏的人看得更过隐?   “破坏都破坏了,你说这个有什么用?你以后再也不要缠着我们班长就谢天谢地了,你这女生真是×。”后面是骂人的话,说的人没有说出来,只是用口型表示,但谁都知道那是什么骂人的话。   有人兴灾乐祸的笑。   文心爱却似乎没听到,细软的头发盖住大半张脸,她其实慌张的不知如何是好,周围的讽刺和嘲笑声更是让她针刺般难受,但偏偏就捏紧了那几张纸,不肯转身逃走,逃走应该很没用吧?连宋了和也会看不起她吧?所以大家都以为她会继续生根一样站着,又或者哭着逃走,她却慢慢的走到讲台正中,顿时笑的人他止住了笑。   “我是一年二班的文心爱,我住在天潼小区29号3004室,就是贴上提到的小区,那是我的家,我和我父母住在一起,大家随时可以来我家做客,”她手扶着讲台,声音如往常般纤细,却似乎带着力量,“宋子和是我爸爸给我请的家教,每周来三次,来的时候,我妈妈都会在家,我确实喜欢宋子和,一直很喜欢,只是,他不喜欢我,从不,因为我成绩差,又烦人,而且长了难看的胎记,所以贴子上的事情不存在,也跟宋子和没一点关系,就是这样。”   她平静而缓慢的说完这些话,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前,慢慢的走下讲台,然后出去,谁都没有注意她全身都在发抖,走出去时眼中忽然间盈满泪水止也止不住。   宋子和愣在那里,眼睛还看着讲台,似乎文心爱还站在那里,他半天才反应过来,听到严小青骂一声:“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心里有某种东西在不受控制的翻腾,他捂住胸口,那里有过于急速的跳动,他用力的往下按,想控制那过速的跳动,直接感觉疼痛才意识到自己在做无用功。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遗失了,让他一时回不过神,想不清楚事。   “当场为你澄清耶,那女生很大胆。”又是陈康男在拍他的肩。   “班长,那女生还有块纹身一看就是个不良少女,你真的看上她了?”身后有人在说。   “看上才怪,既然当场说喜欢班长,真不要脸。”马上有人替宋子和回答。   “你们够了没有!”几乎是突然之间,宋子手的手猛地捶在课桌上很大的一声,他的眼扫过被吓到的众人,“我喜不喜欢她,关你们什么事?”   谁都没有见过宋子和这样,他虽然冷淡,却一向是沉默而安静,两年同窗谁也没见过他发怒,却意外的让人觉得恐惧,整个教室顿时鸦雀无声。   作者有话要说:在文案里加了我的围脖,感兴趣的人可以加我☆、逃课   文心爱下午的课都没去上,也不去拿书包,她觉得很难受,从宋子和的教室里出来她就很难受,却不知道难受些什么,一个人在操场上晃了半天,一个体育老师跑上来问她是哪个班的学生时,她转身逃走了。   校门口的看门师傅正在看《笑林》,时不时的笑几下,也没注意到她,她轻轻的推开旁边的小门就出去了。   外面的马路上车来车往,她忽然有些茫然,为什么要出学校呢,身上什么也没带,站在这里是回家好呢还是怎样?   她一点也不想回家,更不想再回教室看到同学们,很可能拿起书包时,里面的书又被撕去几页,她烦透这样,讨厌这样。   她茫然的往一个方向走,走过大马路,又走进旁边的小路,走了一段,才发现自己到了个从没来过的地方,对街的地方“志恒技校”的牌子赫然眼帘。   志恒技校?她愣了愣,听很多同学说那是个可怕的地方,都是些坏学生,不良少年,连放学后经过那里都会有人上来敲诈你的钱,还会动不动打人,所以宁愿每次都绕道走,也不要经过这里。   怎么来了这里?她并不觉得慌张,而是有些如梦初醒般。   “市六中的小妹妹嘛。”有人在她身后轻轻的推了一把,她一惊,迅速的回头,是两个染着黄头发的男生,志恒技术的校服在他们身上穿得极古怪,有一个还把领带套在了头上,两人各自叼了根烟看着她。   她有细致而小巧的脸,还有大得出奇的眼睛,看上去纤细而柔弱,因为那块胎记的阴影,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丑陋而让人讨厌的,却不知,她实际美丽而温顺,而在两个不良少年眼中,那块纹了身的胎记也成了画龙点睛之笔,竟是惊艳的。   “美女嘛,”一个男生扔掉烟头,几步走上来,一把扯住她的头发,凑上去看她脖子上的纹身,“这纹身真酷,没想到市六中的女生也会纹身。”   “怎么样,小妹妹,跟我们玩玩吧。”另一个也凑上来说。   文心爱想扯回自己的头发,却反而弄疼了自己,这让她进退不得,只得低低地叫了一声:“放开我。”   “放开你?”两个男生嘻嘻的笑,道,“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里是有去无回志恒技校,小美女,做我女朋友怎样?”   男生带着烟味的呼吸喷到她的脸上,文心爱被呛得连连咳嗽,却在那两个男生轻挑的话语中想到了一个人,那人也曾用这样的口气对她说:“文心爱,做我女朋友吧。”   她不太灵光的脑袋难得快速转了转,道:“我找杜宁。?”   听到杜宁两个字,两个男生的表情顿时一变,连抓着文心爱头发的手也松开,有些恐惧的说道:“你是他什么人?”   文心爱趁机躲得很远,道:“他在吗?”   杜宁出现时,身后还跟着起码几十个人,虽然穿着志恒技校的校服,却还是一看就知道是不良少年,反而杜宁显得正常很多。   文心爱并没有想见杜宁的,只是刚才的情况让她不得已报了杜宁的名字,所以现在看到杜宁有些意外却惊喜的表情,她反而不安起来。   “文心爱,难得你主动找我,”他不正经的凑近她,“是不是终于觉得我好,想我了?”   文心爱没吭声,眼睛看到杜宁身后的一个男生手里提着一个大蛋糕,下意识的问道:“你们谁过生日吗?”   杜宁笑了笑,伸手将文心爱方才被两个男生扯乱的头发小心的理好,道:“就是本人我过生日,本来想去找你帮我庆祝,没想到你自己跑来了,我俩是不是心有灵犀?”后面半句他凑到文心爱的耳边说着,举动异常亲密,旁边有人起哄,而他的手便得寸进尺的搂上文心爱的腰。   文心爱吓了一跳,人挣扎着向后躲,杜宁却自己放开,改牵住文心爱的手道:“美丽坊的欢唱,我爸订了最大的包厢,走吧,一起去。”   文心爱看了眼身后浩浩荡荡的对伍,道:“你们不上课吗?”   那些人因为她的问话,笑起来,似乎她问了个多傻的问题,杜宁回头瞪他们一眼,等他们都噤声才道:“跟老师都请过假的,我们都是好学生,当然不会随便旷课。”   身后有人憋笑,马上有人踢了那人一脚,文心爱却信以为真,想到自己竟然就旷了半天的课,到这时才觉得自己罪孽深重起来,却仍是不想回去继续上课。   而杜宁根本不问她为什么没在上课,拉着她的手道:“走了。”   冬天的风着实有些冷,文心爱已冻得有些发抖,挣了几下都没有挣开的手被握在杜宁温暖的手掌中,她忽然想,所有人都觉得她讨厌,为什么眼前的男生却对她不一样呢?所有人都厌恶的躲开她,而他却为何要固执的握住她的手?   杜宁今天只是梳着很平常的头发,没有染也没有烫更没有梳奇怪的发辨,阳光照在他的头发上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他的眼中带笑,没有以往的狠意,只是温和而调皮的看着文心爱,就好像文心爱是他多么亲密的朋友一样。   宋子和绝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她周围的同学都不会这样看她,而杜宁却会。   她的眼眶忽然泛红,却忍住了莫名的泪,文心爱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上白色的雪地靴,终于点点头,然后又想到什么,急急的对杜宁道:“可是,我没带礼物。”   杜宁笑道:“你来,就是最大的礼物。”   ☆、疼痛   欢唱的大包房里鬼哭狼嚎的,以前也有同学生日会叫要好的同学一起去喝歌,但却从来没人叫过文心爱,她还是第一次和自己一般大的男生女生们来KTV。   她不太知道怎么与同龄的人相处,所以一帮人闹时,她只是安静的做在旁边,偶尔冲向她投来目光的人讨好的笑笑,同来的几个女生对她似乎怀着敌意,她不知道这种敌意从何而来,但对从不被人喜欢的她来说,也并没有什么。   杜宁被他的同学们闹的没空理她,不知谁叫来了啤酒,文心爱有些吃惊,还没到可以喝酒的年纪,怎么叫了这么多啤酒进来?   于是大家又开始各自进起酒来,文心爱看着杜宁一口气干了好几杯,不由得眼睛都直了。   那几个女生拿了啤酒也来进她,其中一个化了浓妆的女生举着杯道:“我们几个还是第一次见你,按规矩应该每人进你一杯的,来,我先干为进。”说着也不等文心爱反应,一口气喝干自己杯中的酒,而同时文心爱前面的杯子也被倒满了。   跟着爸爸参加过几次饭局,文心爱当然知道进酒的规矩,对方已经喝干了,自己处于礼貌也应该喝干才对的,但是自己根本不会喝酒啊,长这么大也不过是用筷子在爸爸的酒杯里沾了点酒点在唇上,结果发现超不喜欢那种酸涩的味道。   “我不会喝酒,我用饮料代好不好?”她拿了旁边一只空杯,倒旁了可乐道。   有人想说不行,那浓妆的女生却笑着道:“既然不会喝酒,我们也不为难,我们喝酒,你喝可乐就行了,毕竟是杜宁的朋友,但你也要像我,一口喝掉。”   旁边有人明白了女生的意思,不怀好意的笑笑,但文心爱显然还没明白,拿起可乐就学那个女生一口喝掉。   当第三个人进她,她往嘴里倒第三杯可乐时,她才知道那是件多困难的事,第二杯她就已经被可乐的气泡呛得好几次差点把喝进去的可乐喷出来,第三杯已经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有人不怀好意的抬了抬她正在喝的那杯可乐的杯底,顿时大股可乐涌进她的口中,她呛了一下便咳了起来,口中的可乐也全吐了出来,喷了一身一桌。   “要死了,都喷到我身上了。”有人尖叫着说。   她也不知道是谁,只觉得整个口腔,鼻腔,整个食道,包括胃里全是气泡,人难受的要命,她说了声“对不起”,便推开那几个女生,往包厢外冲,同时听到身后是那几个女生得意的笑声。   在卫生间里将自己弄干净,又用自来水将嘴巴里的甜味漱洗干净,她并没有觉得刚才的事有什么大不了,不过是又被欺负了而已,人靠在厕所的墙上,看手腕上的表,三点多了,是不是不要回包厢了,从这里走回学校,然后再等一会儿就放学了,自己就拿了书包回家去。   她慢慢的出了卫生间,靠着墙的一边慢慢的在走道里走,然后前面一个包厢的门开了,两个人走出来,是一男一女。   “我要走了,再晚我女儿要回家了。”那女人背对着她,说着话。   那男的却拉住她,一只手环住女人的腰:“那亲一下再走。”说着凑上嘴去。   女人推了推,道:“里面还有你朋友呢,像什么样子。”却半推半就的让男人亲了一下,这才拎了包背对着文心爱走了。   文心爱看着那女人拐了个弯不见了,靠在墙上半天也没有动,双眼空洞的望着女人消失的方向,最后慢慢的垂下头。   “文心爱,你在这里啊。”有人拍她的肩。   她回头,是杜宁。   杜宁看到她的脸,本来在笑的脸怔了怔,伸手抚上她的额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脸色这么难看?”   文心爱摇摇头,半天才道:“我只是找不到包间了。”   “笨蛋,”杜宁拍了下她的头,“走了,我带你回去。”说着自然的牵起她的手,她的手冰凉。   回到包厢时,里面一帮人还在闹,有男生看到文心爱和杜宁进来,就跌跌撞撞的举着杯子过来,样子似乎有些醉了,冲上来就叫文心爱嫂子:“嫂子,我们老大已经承认了,你,你就是我们嫂子,来,我这杯进嫂子。”说着一口喝干手中的酒,又从别人手里拿了空杯,倒满递给文心爱。   “老五,别闹,她不会喝酒。”杜宁想挡住那杯酒。   “我会喝。”文心爱却说,然后拿过那杯酒,也不管是不是讨厌它的酸涩,不要命的倒时嘴里。   喝下去时觉得酒的味道与心里的酸涩重叠起来,异常的难受,而那股酒气直冲脑门,有种要呕吐的感觉,她忙捂住嘴,眼泪像断了线一样从眼里淌下来。   杜宁吓了一跳,一把推开那个叫老五的男生,手忙脚乱的替文心爱擦眼泪:“怎么哭了,让你不要喝的,”他看着她哭,心疼的不行,一把将她搂过来,抱住,哄道,“不哭,不哭了。”   文心爱觉得自己并没有哭,只是酒气冲进鼻腔被逼出来的,为什么要哭?早知道的事,只是今天亲眼看到了而已,为什么要哭?   然而眼泪却止不住,她想到今天是杜宁的生日,而她却在流眼泪,这算什么?   “我没事了,只是喝得太猛,”她轻轻的推开杜宁,想冲他笑笑,却笑不出来,道,“我还没祝你生日快乐,生日快乐,杜宁。”   杜宁看着她的脸,看着她的泪淌过白皙的脸庞,着魔般的伸手抚过她的脸,然后停在她颈间的纹身上,来回的摩挲,软麻的感觉让文心爱心里一慌,下意识的往后躲,而同时杜宁已低头吻上她的额头。   旁边起哄声骤起,杜宁得意的笑了,本来他是想吻文心爱的唇,但却并不想给这么多人看好戏,而文心爱却是愣在那里,好半天,脸刷的一下红了,手下意识的从杜宁手中挣开,向后退了几步。   杜宁只以为她在不好意思,又重新拉着她的手在沙发里坐,旁边人哄闹着又来进酒,他照单全收,文心爱看他一口气喝了五六杯,浓重的酒味溢满整个包厢,她忽然觉得四肢沉重起来,头也混沌不清,她甩了甩头,站起来想到外面去透口气,却发现人晕得很。   是醉了吗?但脑子却是清醒的,只是四肢不听使,而且同时有些躁热,胃里有东西在翻腾,不行,得到外面透口气,她撑着身子站起来,没站稳,又要跌下去时,一只手扶住了她,她抬头,正是刚才那个化了浓妆的女生。   “你是不是不舒服,大概刚才酒喝太猛了,走,我扶你到卫生间洗把脸就好了。”那女生换了张脸,一脸诚恳的说。   文心爱已辩不清好坏,点点头,任着那女生将她扶出去,而身旁的杜宁正在往嘴里猛灌一大杯酒,根本没注意到她出去。   隐约觉得厕所不是那个方向,但文心爱发觉自己走路都不太听使唤,只能被那女生扶着走,似乎进了一道门,然后眼前就一片黑,文心爱正想问是不是走错了,脸上忽然间挨了一巴掌,然后又是几下,还有人扭她的手臂和腿,头发也被用力扯了几下,很疼,嘴角似乎被打出血了。   应该有好几个人在同时打她,隐约能猜到是刚才那几个女生,文心爱想反抗,却被人按住了手脚,根本动弹不得,身上挨了好几下,很疼,而经常被人欺负的经历,让她像以往一样咬着唇倔强的不肯发出声音,有人在她纹了蝴蝶的地方用指甲用力抓了一下,应该是破了,同时狠狠地扯了下她的头发,让她的头重重撞在墙上。   头更晕,连带的疼痛让她的心在这样一下又一下的伤害中渐渐生出一股恨意来,为什么都这样对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这样对她,那影像模糊的照片,尖锐的嘲笑,方才走廊里半推半就的亲吻,灌进自己体内酸涩的液体,还有现在的拳打脚踢,为什么全世界都要欺负她?   “啊!”她一遍遍地在心里自问着,恨意终于越长越烈,最后控制不住在心里暴开,她张口尖叫起来。   有点不似人的叫声,如同野兽的哀呜。   这样的叫声把几个人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住手,愣了半晌,听到文心爱粗重的喘息声,终于不敢再打。   “你这狐狸精,看你敢再缠着杜宁,下次打死你。”临走时,其中一个说了一句,然后听到开门声,眼前亮了亮,又暗下来,便什么动静也听不到了。   又是狐狸精,文心爱整个人缩成一团,听到那声骂,用力的咬住唇,身上的疼痛让她方才的醉意全无,四周很黑,有“呼呼”的风声,她换了个姿势,坐在地上,身体靠着墙,那记叫声似乎还在四周回荡,带着她压抑的怒意盘旋不去,但最终还是静下来,如同她由暴怒而转向死去一般的心,再没有任何生气。   她就这么静静的坐着,猜测这里应该是这一层的楼梯间,不想出去,也不想回去跟杜宁告状,她整个下午一直在找一个可以静下心来的地方,现在,终于被她找到了。   好半晌,伸手抚过那处纹身,那里粘糊糊的,应该是在流血,她无所谓的用衣袖擦了擦,静静的闭上眼,有温热的液体慢慢地从眼角淌下来。   ☆、微温   宋子和到文家时,文母说文心爱还没回来。   “打电话也不接,打电话给她老师,那老师也吱吱唔唔的,说下午没他的课,没注意。”文母有些急,口中抱怨着老师的不负责任,却不知,文心爱在班里就像是个隐形人,就算几天不来上课,估计也不会有人注意。   宋子和想起中午的事,隐隐有些不安,他在文家等了一会儿,文父回家来,听说文心爱还没回家,手机也打不通,便又下楼去,准备到学校去看看。   宋子和觉得再等着也不是办法,说骑车到周围找找看,便也出了文家。   今晚降温,天气极冷,小区里除了有个中年人在跑步,几乎看不到人,其实宋子和也不知道到哪里找,说到底,她根本不了解文心爱,喜欢去哪里,有哪些朋友。   他在小区里找了一圈,觉得冷得慌,人停下来,看亮着路灯却空无一人的水泥路,一只野猫从路上窜过去,一闪便进了旁边的绿化,他想到今天讲台上文心爱的话:“……我确实喜欢宋子和,一直很喜欢,只是,他不喜欢我,从不,因为我成绩差,又烦人,而且长了难看的胎记……”   喜不喜欢一个人与成绩和胎记有什么关系?   他没来由的在意这句话,一在意就在意了整个下午,几乎没好好听课,抬头,头顶星光满天,文心爱真的是很古怪的一个女生,连想法也古怪,但为什么,今天听她这么说时,心会跳得这么快呢?难道自己也跟着变得古怪了。   他垂下头,准备再到外面的路上找找,找不到就再回文家看文爸有没有消息,正要踩动自行车,抬起头时,却看到水泥路尽头,一个小小的人影,正一跌一拐的往这边来。   他的心又似中午时那般莫名的狂跳起来,是文心爱。   文心爱是走回来的,从欢唱走了六站路,走了两个多小时。   人已经有些麻木了,因为一直在走路也不觉得冷,所以当她看到宋子和时也忘了反应,呆呆的看着他。   路灯依稀照出她嘴角的伤和零乱的头发,宋子和心里一紧,放下车,走上几步,问道:“你怎么回事?”会不会这么晚在路上遇到坏人了?   文心爱眨了眨眼,似乎才回过神:“对哦,我忘了今天要补课。”   “你怎么受的伤,书包呢?你妈妈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是不是遇到坏人了?”宋子和根本没空理会补课的事,又走近一步,接连问了几个问题,却没有注意,他这样连着问,泄露出他有其实在担心她的。   文心爱却体会不到这些,只是摸着头,慢慢的说道:“我只是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想问题,所以回来晚了,没有遇到坏人。”   “那么伤呢?”   “不小心跌了一跤。”   她在说慌,一定是又被同学欺负了,宋子和叹了口气,觉得对眼前的女生无可奈何,有时候他可以对她置之不理,可以吼她,但更多时候他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走吧,你父母都在急着找你,我送你回家。”他拍拍自己的车后座,这里离文家还有一段距离。   文心爱慢慢的走上去,宋子和扶稳了自行车让她坐上来,却嗅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酒气,他眉一皱,有点不敢相信,说道:“你喝酒了?”   文心爱动作一滞,就这么杵在那里。   宋子和见她不说话,没再追问:“上来吧。”他说。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就算她不怎么了解那个女生,他也不会觉得她会去喝酒。   两个人,一辆车,在空无一人的水泥路上慢慢的向前,夜风很冷,吹在脸上生疼,宋子和想把自己手上的手套拿下来给文心爱,却感觉一团温暖靠上来,靠在自己的背上,他僵了僵,却听到身后文心爱的声音。   “我不是狐狸精,真的。”   他忍不住回头,看到她的手抓紧了自己的衣摆,于是就看着那只手,道:“对,你不是。”   身后很长一段时间沉默,然后拐了个弯时,宋子和听到文心爱低低的抽泣声,被夜风吹得细碎的飘进他的耳中。   “宋子和,我好想逃离这里。”身后的文心爱忽然抱紧宋子和的腰,脸埋入他的后背。   自行车在一瞬间往旁边歪了歪又稳住了,很奇怪,宋子和竟然没有想要拉开文心爱的手,只是任她这样抱着,然后载着文心爱越骑越远了。   ☆、雪夜   文心爱从校门口出来时,被人拦住了,杜宁戴了个网球帽,穿着宽大的厚外套,跨着自行车叫她:“文心爱。”   文心爱想起那天的事,下意识的想躲开,向旁边让了几步,又被杜宁拦住,她便只好站在那里不动。   “我对不起你,”杜宁下了车,看着她的神情,“那天我找不到你,以为你回家了,而我自己也醉了,是被人扛回去的,我到后来才知道你被那几个女的欺负了,心爱,我都教训过她们了,你原谅我。”说着讨好的冲文心爱笑。   文心爱听他讲那几个女生,心里还有些后怕,仍是不作声的站在那里。   杜宁扯着文心爱的衣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给她看。   “看看,这就是欺负你的下场。”说着递到她面前。   文心爱迟疑了一下才看过去,是上次欺负她的女生,竟一溜的全剔了光头:“还有我,我请你去的,却没保护好你,我也有错,”杜宁拿掉自己头上的帽子,竟然也是光头,“我还因为大冬天剔了个光头,冻感冒了呢,心爱,你不生气了吧。”他吸吸鼻子,可怜兮兮的说。   文心爱傻傻地看着那颗光头,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道:“我没有生你的气。”   “真的?”杜宁捧住她的手,有些讨好的说道,“要不要摸摸我的头。”   说话间却瞥到文心爱颈间长长的一道疤,一股戾气顿时暴出,伸手抚过那道疤,口气咬牙切齿:“我该杀了她们。”   这次,他知道那天几个女生合伙打了文心爱后,他真的是差点掐死那个带头的女生,把老师们都惊动了,几个人一起才把他扯开,而那个女生已经直翻白眼了,这件事闹得很大,他在家里被关了几天,由父亲去学校摆平后,前天才又能去学校上课。   然而此时,再看到文心爱的伤,他又有了想杀人的冲动。   不过说到底,都是自己只顾喝酒,却根本没照顾好她,所以他逼着那几个女生剔光头的同时,自己也剔了一个。   “已经没事了,过几天结的痂也会掉的。”文心爱听到他咬牙切齿的说“我该杀了她们”,被吓了一跳,慌忙说自己已经没事了。   这样的慌张看在杜宁眼里,不由怔了怔,分明是自己受了伤害,为什么要急着说自己没事?   然而恰恰他就是喜欢这一点,有点像母亲,总是自己承受,从不会怪罪别人,所以总是受伤害,而他没办法保护母亲,是否可以在以后的日子里好好保护自己心爱的女孩,这次是他罪该万死,但下次,绝不会再发生。   她拉过文心爱的手,放在自己刺刺的光头上,看着文心爱道:“文心爱,做我女朋友吧,我用一辈子好好保护你。”   一辈子?文心爱被这样的承诺吓了一跳,一辈子?她为什么要他的一辈子?   “我不要你的一辈子,”文心爱挣开手,“我回家了。”   看她要走,杜宁有些气馁,难道回家比自己的一辈子还重要?他抓着头,拉住文心爱道:“你上车来,陪我去个地方。”   “我还要补课。”   “我外婆病得很重,你陪我去医院看她吧,她是世上唯一疼我的人了。”   文心爱一怔,回头看他,他光光的头下,一对落莫的眉眼,她是个容易心软的人,此时看他的神情,不由犹豫起来。   杜宁的的父亲有了新家,妈妈去世了,世上就只有一个外婆是真的疼他的,她想起小时候住在乡下由奶奶带时,奶奶举着棍子追打那群嘲笑她胎记的小朋友,还抱着她安慰:我们心爱是最漂亮的,想到这里,鼻子不由酸了酸,望着杜宁点点头:“好。”   宋子和又一次被文心爱放了鸽子。   当他到文家时,文母很抱歉的说文心爱有些事,不能及时回来补课,因为没有他的手机,所以打电话来让她转告,但她也没有他的手机号。   文母执意要留他吃饭,宋子和拒绝了,直接出了文家。   到了楼下,宋子和还算不错的心情,不知为何变得极差,他把原因归为因为白跑了一次,本来这段时间可以多背几个英语单词的。   他沿着小区的水泥路慢慢的骑,嗅到扑鼻而来的腊梅花香,停下了车,看到路旁的花坛里有一株腊梅花,似乎开早了些,此时散发着迷人的花香。   他看了一会儿,拿出手机,待机频上没有未接电话,没有短信提示,翻到电话薄,只有父母和几个要好同学的电话,也许该把自己的号码给文心爱,不为别的,至少自己今天不用白跑一次。   正想着,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掉在自己脸上,极冰凉的感觉,他一怔,抬起头,看见路灯光下,有无数片雪花正飘飘扬扬的飞下来。   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路边有一对情侣走过,女孩戴着白色的帽子,边用手接着雪片,边叫道:“下雪了,太好了。”   男的就拍她的头:“傻子,下雪有什么了不起。”   女孩不理她,还是伸手接着雪片欢呼。   他忽然想到文心爱,她似乎没有这么活泼,但至少应该也会很开心吧,她现在在哪里呢?是否看到下雪了?他想起她如瓷娃娃般的脸,戴上帽子一定比刚才那个女孩好看吧。   他一径的想着,等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想的尽是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而雪花已经落满了一头,他忙用手拨了拨头发,用穿在校服外的风衣帽子将头盖住,骑上车。   出了小区,他直接往老城区的方向去,下雪了,他得先去看看母亲,或许可以劝她早些回家去,并且趁收摊的时候喝一碗热腾腾的酒酿园子当晚饭。   他车骑的飞快,风兜在帽子里发出“呼呼”的风声,雪花也无孔不入的钻入,他的脸上脖子上湿凉一片。   赶到母亲摆摊的地方时,母亲还没有收摊的打算,看到他来,一头一脸的雪花,忙用干毛巾擦了擦他的脸和头发,递了碗热酒酿给他:“不是去文家了吗?怎么来这里?快,趁热喝了,再帮我把桂花糕拿到那桌去。”   他拿起热酒酿喝了一口,暖暖的直到胃里,这才拿起刚蒸好的桂花糕准备送过去,走近了才看清那桌上的两个人,正是文心爱和那个男生。   文心爱真的戴了顶雪白的兔毛帽子,正将手伸到搭起的棚子外接外面的雪花,她的小脸几乎与帽子一样白,本来没精打采的流海被收到帽子下,露出如画般的眉眼,她微微的张着嘴正入迷的看着棚外的满天雪花,而同时入迷的还有旁边的男生,不是为外面的雪花,而是为眼前的文心爱,一只手趁文心爱不注意滑过她的脸,就要移到她的唇时,文心爱反应过来,朝后缩了缩。   “怎么不送,别冷掉了。”母亲在别桌收了碗筷回来催他。   他将桂花糕往母亲手里一放,几乎有些狠狠地说道:“要送你送。”   母亲莫名其妙:“这孩子,怎么回事?”摇着头,把桂花糕放到文心爱他们面前。   “老板娘,帮我们拍张照。”杜宁拉住宋母,把自己的手机给她,“按这个就行。”   说着一只手撑在文心爱的凳子上,凑近她。   文心爱愣了愣,向旁边躲开一点,道:“拍照做什么?”   杜宁笑道:“做手机屏保,这样我一开机就能看到你。”   这是现在的流行,只要有男朋友或是女朋友的,都喜欢把与对方的合照作手机屏保,以前有人向杜宁显摆时,他还觉得特幼稚,现在自己却也玩这个,因为他忽然觉得,如果每次拿起手机都能看到他和文心爱凑在一起的脸,那是件多让人愉快的事。   似乎,只有情侣才会这样吧,文心爱也知道这样的流行,但是他跟杜宁却并不是这样的关系啊?看杜宁又凑过来,而老板娘嚷着让他们再靠近点,不然拍不下时,她本能的抗拒。前方是似有人正看着他们,她下意识的看过去,却看到昏黄灯光下,背对着漫天的飘雪,宋子和正冷冷的看着他们,她一惊,而同时杜宁搂住她的肩让他们更靠近,老板娘手中手机,闪光灯跟着闪了闪。   “拍好了。”老板娘将手机还给杜宁,文心爱却看到宋子和转身走了。   “拍得不错,不过你表情有点呆。”杜宁将手机凑过来给文心爱看。   文心爱猛地站起来。   “干什么?”杜宁愣了愣。   “我先走了。”她拎起书包,也不管杜宁什么反应,冲进漫天飞雪中。   ☆、别扭   走出棚子才知道外面的雪比想像中的大,文心爱站在三叉路口却看不到宋子和的影子,刚才分明是看到他的,他走的再快也不可能走得不见踪影。   难道是看错了吗?就像电视里那样,想着一个人时就会有错觉?   文心爱有些失望的蹲□在已经积起一层的雪上用手指写字,写到宋子和的“子”时,听到旁边小巷里有水浇在桶里的声音,她站起身,听了会儿,奔到巷子口往巷子里看,看到宋子和正把一个塑料桶放在水笼头下放水,放满一桶,又换上另一个空桶,而那根水笼头管子被包了层厚厚的棉布,向风的一面已积了层厚厚的雪。   她慢慢的走进巷子里,无声的站在宋子和的旁边。   “对不起。”她说。   宋子和只看到她脚上的雪白雪地靴,没有散去的烦躁此时又重了几分,再加上水撞到桶底时的声音,让他更烦,低着头道:“你对不起我什么?”   文心爱看着水满起来,轻声道:“今天是你来补课的日子,我又没有去。”   已经第二次了吧,不,应该是第三次了。   “是因为朋友的外婆生病了,陪他去医院看望,我又没有你的手机,所以……”   “这件事你没必要说对不起,你是雇主,你有权这样,再说我也不过是白跑一次。”宋子和打断她,关上水笼头,掏出小锁将包住水笼头的铁盒子又锁住,提起两个水桶越过文心爱往前去。   他完全的冷漠,文心爱不知所措,眼看着他提着水桶走出巷子,心里想,下次无论如何都要按时回家补课,不然他真的会很生气。   她抬脚想跟上去,却没有注意因为这里经常有人来放水,所以流到地上的水自然的结成了冰,因此地面其实是一个冰面,相当的滑,她一抬脚,一个没站稳,就跌在了地上,另一个脚扭了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上。   好痛,虽然衣服厚,但冬天因为寒冷,轻微的撞一下也比平时里痛上几分,这一下她跌得有些懵,傻傻地坐在那里,好一会儿才想到扶着地面爬起来,换了别人早就会去唤没有走远的宋子和,但她想,他一定又会觉得她烦,所以咬着牙,试着站起来,这才发现一个脚扭了。   她抬起扭到的脚,吸着气,一只脚踩在地上不敢动,怕动一下又滑倒,只能扶好了墙,才往巷外慢慢移。   “你怎么回事?”某人又回来,看到趴着墙慢慢移动的文心爱,皱起了眉,人却自觉的走近她。   “跌了一跤,好像扭到了,”文心爱很小声的说,马上又补了一句,“不过不要紧的,马上就好了。”   宋子和叹了口气,他回来就是忽然想到那里很滑,来提醒她的,没想到已经摔了,他伸手过去,扶住她,让她的重心从墙面移到他身上,几乎是半抱着,才将她扶出巷外。   他身上出奇温暖,文心爱靠在他怀里,脸一下红起来,她揪紧了他的外衣,溺在他的气息中,觉得整个人眩晕起来,就像那天喝醉了酒。   如果早知道会这样,腿断了也行啊,她傻笑着想。   “你笑什么?”微微震动的身体让宋子和感觉到,他低下头正好看到文心爱傻笑的表情。   “啊?”她在笑吗?为什么自己没有感觉到?她伸手摸着自己的脸,果然是在笑,“是因为,高兴吧。”   “有什么可高兴的?”宋子和又开始觉得她古怪起来,扭了脚难道要高兴吗?   文心爱却只是笑,然后用摸着自己脸的手抱住宋子和的腰,轻声道:“很高兴,我很高兴。”   宋子和行走的脚步猛的停住,低头看文心爱抱住自己的手,紧紧的缠住,而自己因为要扶着她,几乎也是抱住她的姿势,所以两人其实是相拥着站在雪中。   他的心又在意识到这点时猛跳起来,如同导火线让他整个人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但是他同时又想到那个男生,想到他们一起甜蜜的吃酒酿园子,想到抚过文心爱脸的手,想到合影,那一切如同冷水一般浇熄他心里那种奇怪感觉,让他又无端的恼怒起来。   “你站好了,把手松开。”他忽然说,声音冰冷。   文心爱一惊,慢慢地松开手。   “我不喜欢这样,你也不是非要抱着我才可以走路不是吗?”他看着她,眼看着文心爱脸上的红晕慢慢消失,有些心烦的说道,“快点走,不然一头一脸全是雪了。”   母亲看到宋子和扶着文心爱回来时吓了一跳,伸手把文心爱接过来,扶坐在凳子上,认出是刚才的女生,怔了怔,才道:“你在这儿啊,你男朋友刚才到处找你呢。”心里却在奇怪,为什么自己的儿子扶着这个女生。   “男朋友”三个字让宋子和脸一冷,从旁边拿了条干毛巾,沉默的舀了些热水,把干毛巾放进去。   “他不是我男朋友。”文心爱小声争辩着。   宋母不怎么相信,回头看到儿子拿着冒着热气的毛巾过来,对文心爱道:“把扭到的那只脚鞋子脱了。”   文心爱乖乖照做。   “还有袜子。”   文心爱也照做,露了小巧可爱的脚来,宋子和看了眼,蹲□,把滚烫的毛巾敷在她的脚踝上,同时抓住她的脚。   文心爱一惊,下意识的将脚往后缩,脸已经红到耳根:“我,我没洗脚,脏。”   宋子和理都不理她,他只觉得手中的脚一把就能全部握住,柔软而滑腻,却因为天气冷的关系,冰冷异常。   “我自己,自己可以来,你松手。”文心爱还想往后缩。   “不要动。”宋子和似乎再没耐心,冷冷的瞪了文心爱一眼。   文心爱的动作马上停下,有些惊恐的看着握在宋子和手中的脚,宋子和微微转动文心爱的脚踝,转到扭伤的地方,文心爱整个人撅了起来,他却趁这个时候用力往疼痛的地方用力一拧然后往里一推,文心家“啊”的轻叫了一声,宋子和却已经松开她的脚。   “试试看,动几下,还疼不疼。”   文心爱还没从刚才的疼痛中缓过劲,不怎么敢动,过了一会儿才勉强动了动脚踝,却没有那么疼了,她有些惊奇的看着自己的脚,又动了几下才道:“不那么疼,你怎么弄的?”   宋母还是第一次看到儿子对一个女生这样,她一直觉得儿子的性子似乎过于冷清了些,不像自己也不像孩子的父亲,但孩子的父亲说,男孩子晚开窍,再大一点就会好了,这样正好可以专心的学习。   她习惯了儿子冷清的脾气,此时却有些缓不过劲来,拉住儿子道:“子和,这孩子是谁啊?”   宋子和绞干了毛巾又盖在文心爱的脚踝上,低着头道:“文心爱。”   “文心爱?”宋母只觉得这名字熟悉,一时想不起来,还想再问哪个文心爱,却猛然想起,惊道,“文家的闺女?”   文心爱也是完全糊涂,那个老板娘会不会是宋子和的妈妈,但她又不确定,低声的问宋子和:“那是你妈妈吗?”   宋子和“嗯”的一声,站起来,道:“回去再热敷一下,穿上袜子和鞋子吧。”   文心爱忙穿上,转了身冲宋母不好意思的叫:“阿姨好。”   一听是局长的女儿,宋母马上一脸笑意:“真乖,你早说是文家的闺女,阿姨就不收你钱了,要不要再吃点东西,阿姨帮你弄。”说着拿起灶上的一盘冒着热气的桂花糕“她不吃,妈,”宋子和替她回答,“我送她回家。”   宋母拿着准备给文心爱端来的桂花糕,愣了愣,马上又放下:“对,天不早了,不然家里急,那我帮你打包,你带回去吃。”说着转过身就去打包。   宋子和不太喜欢母亲这样子,满脸的巴结,与平时的平和从容判若两人,却也无可奈何,一只手扶起文心爱道:“走了。”   宋母将两盒桂花糕递到文心爱手中,文心爱不好意思接,从钱包里拿钱给她,宋母马上拦住,说了一堆的客套话,最后连让文心爱的父亲多多关照自己有丈夫也说了,弄得文心爱不知如何是好,宋子和冷冷的看着,最后实在忍不住,按了下车铃,宋母这才回过神,让他们走。   雪还是很大,慢慢的在公路上积了起来,车很不好骑,宋子和将文心爱载到大马路,便停了下来。   “自行车反而不安全,你自己坐出租车回去吧。”两人站在一家便利店的门口,望着满天的飘雪,宋子和道。   文心爱“哦”了一声,心里开始希望,有空位的出租车慢点出现。   不知道是不是热毛巾的关系,扭伤的脚此时几乎是滚烫的,就像包在宋子和掌中的感觉,想到这里文心爱的脸又红起来,低着头看自己受伤的脚,心里竟然是说不出的甜蜜感,就像咬开最喜欢吃的泡芙,鲜美的奶油冲进嘴里的感觉,真的连脚趾头也觉得幸福。   “今天去你家本来是有话要说的。”正自陶醉,旁边的宋子和忽然说。   文心爱一愣,抬头问道:“什么话?”   宋子和看着外面的大雪,道:“我们下半学期就要开始分班,功课会很忙,所以我没有时间再给你补课了,你回去跟你爸爸说一下,不好意思,让他帮你找个更好的家教。”   文心爱张着嘴,愣在那里,刚刚才涌满全身的甜蜜顿时全部退去,她想说是不是因为自己太烦了?是不是因为那个贴子?虽然宋子和说的理由充分而可信,但是不知为何,她第一个反应是,他终于觉得她烦得受不了了,所以找个理由不要再见到她。   “我把我的手机号给你,你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打我手机。”宋子和又道。   文心爱还能说什么?默然的拿出手机,听他报了一串数字,她要过这串数字的,但是他没有给,现在给他,却是因为不要再见面了,是不是因为她的存在给他带来太多困扰了,她很想问,但她又怕答案是:没错,就是这样。   她握紧了手机,一下子觉得眼前原本美好而浪漫的雪景变得冰冷而没完没了,而被讨厌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让她几乎想冲进雪中逃开这里,眼前一辆出租车显示为“空车”,她慌忙的奔进雪中,伸手招车,车停下时,她甚至没有勇气回头跟宋子和说再见,一跌一拐的进了车里去。   宋子和看她逃也似的离开,有点不明所以,为什么像逃跑一样?低下头,那两盒桂花糕还拎在自己手中,她甚至忘了拿走。   原来,她竟这样迫不及待的逃离他。   。   ☆、浪迹天涯   下半学期,一直到升进高二,宋子和果真没有再来过文家,而文心爱的成绩竟然保持在一个中等的水平没有掉下去,所以父亲打消了给她再请家教的打算。   生活一成不变,若一定要说,就是变得越来越重的课业,连偶尔可以放松一下的体育课也经常会被其他课的老师占用,不放过任何时间的给他们上课,复习再上课。   文心爱也只有在早上做广播体操时会看到宋子和,在做转身运动时从千万人中看到他的身影,而他仍是一派冷漠的表情。   有很多次,文心爱觉得宋子和与她的视线对上过,但转眼又移开了,一切似乎只是错觉。   杜宁倒是会经常出现,自那次后他就一直顶着我光头,一段时间下来已经变得噌亮,他还一直说这是他最满意的头型,戴上墨镜很有黑帮老大的味道。   他很迷黑帮的东西,据他说他有整套周润发的黑帮片,还有整套的《蛊惑仔》,电影院里只要一有黑帮片或是枪战片就会拉着她一起看,看完就会不停的说谁的枪怎么帅,换作他是片中的主角会怎么样?   文心爱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但她是个不太会发表自己见意的人,杜宁拖她去,她就只好跟着,但不管怎样,她与杜宁变得熟悉起来。   杜宁总是对外面人说她是他女朋友,她纠正了好几次,杜宁却屡教不改,最后文心爱自己也放弃了,但杜宁却没对她做什么越轨的行为,他似乎知道文心爱并没有当他是男朋友,他只是在等,等一个合适的契机,让文心爱接受他,为此一起玩的几个哥们儿都嘲笑他从食肉的霸王龙变成了食草的琼瑶叔叔,他不以为意,总是笑骂道:你们懂个屁。   这一年的冬天比起往年都要来得冷,而今天是除夕,明年又是新的一年了,文心爱听着小区里爆竹声声,看着窗外飘起的雪花,忽然想到,去年下雪的时候宋子和说再也不会来给她补课了。   一年了啊,时间原来真的这么快,电视里在播联欢晚会,歌舞上完就是小品,像每周都要进行的小测验一样,千篇一律到麻木,爸爸在另一个房间里用电话在给一些老上级拜年,也不停的接听下属们的拜年电话,也是统统的千篇一律。   文心爱打了个哈欠,觉得新年每年都这么过,无聊透顶。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手机来看,没有一条祝福的短信,高二上半学期都结束了她仍是没有朋友,连初中唯一的好友胖妮也渐渐失了联系,她并不觉得失落,相反的,如果有人给她发祝福短信,才是件奇怪的事。   手机翻到通信录,停在一条号码上,其实她都能倒过来背了,但每天还是照着上面的号码,非常虔诚的读一遍。   从没有打过一通电话给他,甚至短信也没有,文心家曾经拿了好几道疑难的数学题想打电话给他,但按通话键时又没了勇气,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了勇气。   而今天是多好的一个契机,给他发条祝福的短信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吧?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游移起来,脑子里拼命想着,该说什么祝福的话。   窗外一朵烟花忽然在空中爆烈,“砰”一声,绽放出最美丽的亮点,文心爱被吸引了注意力转头去看,然后手机不期然的响了起来。   她一愣,一瞬间以为宋子和与她心有灵犀打电话过来,而满情忐忑去看时,屏上显示的却是杜宁的电话。   “出来一下,心爱,我就在你家楼下。”那头杜宁的声音与此时喜气极不搭调,似乎被困在死一般的困境中挣脱不得。   她只觉得不对劲,还想再问时,杜宁已经挂了电话。   她披了外套跟父母说想去看烟外,便急急忙忙的往外去,然后看到自家楼下的不远处,杜宁低着头坐在花坛上,正在狠命的抽着烟。   他不是说戒烟了?至少她没有看到过他抽烟,她忽然有些怯,觉得杜宁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慢慢的走近他。   “杜宁。”她低低的叫了一声,掸掉花坛上的雪,坐在他旁边。   杜宁拿烟的手颤了颤,抬起头看她,文心爱看到他本来透亮如星子的眼此时满是血丝。   “你怎么了?”她有些发急的问。   杜宁却扔掉了烟,忽然伸手将她整个人抱住,脸闷在她的发间,唇就贴在那朵纹身上:“我外婆死了,她死了。”   声音如悲鸣般,似乎压抑了很久,此时挤破声带与鼻腔就要爆发出来,有温热的液体自那朵纹身上滑下来,被领口吸尽,文心爱听到杜宁的话,脑中顿时空白一片,不知如何是好。   她伸手回抱住杜宁,却因此被他抱得更紧,她完全不挣扎,只是不知所措的拍着他的背,应该说些什么的,他一定很伤心,但文心爱却完全不知该说什么,觉得此时说什么都是错的,没用的,只是跟着杜宁哭起来,口中不断说:“没事的,没事的。”   雪忽然大起来,文心爱边哭边看到自眼前风过的大片雪花,又一次觉得眼前的雪花一点也不喜气,有的只是寒冷与没完没了。   除夕那天,杜宁的外婆去世了,同一天却是他新妈妈的生日,那天听到杜宁外婆去世的消息,杜宁的父亲甚至没有放下欢庆的酒杯,而老人家在所以人都回家过年的情况下,走得格外的孤独。   之后的整个寒假到开学后的一个月,杜宁再也没出现过,文心爱打了他好几次手机,他都没有接,就像是一下子消失了一样。   在这之前的大部分时间,文心爱的世界里都是孤独与隐忍,如同被禁锢在一个琉璃屋里,痛苦与哀伤都是她一个人的,谁也不会理解她,她也不想让这样的痛苦与哀伤让别人知道,但是她忽然觉得杜宁也有这样一座琉璃屋子,她不知道他有多痛苦,而他也不想将所有的痛苦给别人看,就算偶然说到伤心的事情,他也是无所谓的,或者干脆是愤怒的,却从不显示脆弱。   然后有一天,杜宁终于出现在她面前,光光的头上头发已经长出来,人意外的消瘦,他没有穿志恒技校的校服,一件红色的夹克衫,背着黑色的大背包。   “文心爱,我要走了。”他站在夕阳下冲她笑,笑容再不复以往的灿烂。   “去哪里?”文心爱盯着他身上的红色夹克衫,觉得那红太过刺眼。   “不知道,反正不想在这里待,不想再看到那个人,”杜宁眯着眼,“其实我早想一个人浪迹天涯去外面闯闯,但我放不下我外婆,现在好了。”他耸了耸肩,似乎再无牵挂的样子。   “浪迹天涯?”似乎是太过遥远的四个字,却让文心爱的心用力的跳了跳。   “对,离开这里,谁也别想再给我伤害,”他正色道,瘦削的脸朝着夕阳,被镀上了一层美好的金色,却无端的落寞而孤独,“要不要跟我一起,文心爱?”   文心爱怔了怔,看着他的脸,没有说话。   “开玩笑的,并没有人伤害你不是吗?你比我幸福,所以没必要离开,”他又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那你乖乖的在这里等我,或许有一天,我会回来娶你的。”他伸手摸她的头,将她的头发揉乱。   文心爱任他胡作非为,然后听他说了声“再见”,潇洒的转身而去了。   眼前只剩那一抹红,灼痛了文心爱的眼,没有人伤害我吗?我又比谁幸福?文心爱看着那抹红终于消失不见,脑中久久的回荡着四个字:浪迹天涯。   ☆、回忆的最后   在保送与高考之间,宋子和选了高考,保送的学校是全国首屈一指的大学,但并不在这个城市,出门在外都要花钱,又平白多了住宿与伙食,他不想家里承受更多的负担,所以选择高考,考这个城市里的大学,这样可以走读。   也许是成绩一直就好,似乎想要什么样的成绩总是轻而易举就能得到,所以别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大学放弃了也并没有觉得十分可惜,就如同手头一直有花不完的钱,掉一二百两也不觉得很可惜一样,更何况,宋子和并不很想去那么遥远的学校。   为什么不想去,他也说不清楚,只是本能的排斥。   这个季节总是下着蒙蒙细雨,而且是没完没了的下,他看着窗外,教室里所有人都在拼命的看书,做试题,虽然,现在是下课时间。   从他的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后面那幢教学楼,而最佳的视野是二楼高二的那一层,本来只有高一在后面那幢楼的底楼,高二,高三在自己所在这幢楼的二,三,四层,但学校在新学期却把高二移到了后面那幢楼的二楼,而原来的高二直接变成了高三,三,四层成了实验室和老师办公室。   换楼层的原因其实大多数人都知道,是因为上学期,原来在四楼的高三五班有个同学受不了压力跳楼了,所以三,四层才被弃用,为此一向升学率第一的市六中受到了市教委的严重关注,还上了社会版的头条,大肆讨论减负的社会问题。   然而讨论管讨论,减负从来没有施行过,学生们还是照样拼命的做题看书。   雨还在下,宋子和百无聊赖的看着对面的二楼,似乎只是这样的看,就成了他生活中唯一的乐趣。   雨还在下,细密的雨丝中他终于看到对面的教室里有人走出来,是个女生,偏淡的头发,细白的小脸,靠着栏杆,眼神有些空洞的盯的外面的某处,就再也不动了,似乎是在专注的看着什么,又似乎不过是在想着心事。   已经一个多月了吧,总是这样看着,思考着,小脸也越来越没生气,这让宋子和有点担忧,总是思索着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他想起前个学期坠楼的学生,是不是也在四楼的靠着栏杆,这样呆呆的看了几个月,才终于下了跳下去的决心?然而想到这里他又嘲笑自己太杞人忧天,而且,她跟他,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吧?   然而,仍然不肯收回视线,似乎只要她一出现,就有一股吸引力,将他整个注意力都吸去了,就算他偶尔的强迫自己将视线移回到课本上,但不一会儿,却发现自己又在望着她了。   也许是怕她真的会跳楼,他这样为自己的行为解释,所以渐渐也不觉得这样的注意她有什么不好。   上课铃响了起来,那边二楼的女生似乎如梦初醒般,然后用手抹了抹被雨丝淋湿的脸,进了教室,而他也终于吁了口气,收回了视线。   放了学,照例还是不能马上走,数学老师跑来说要补一个小时的课,反正每天都有老师轮着来多补一个小时的课,大家已经习惯,也根本没有谁理了书包要走,虽然班主任说不愿补的可以先走,决不强迫,但这几天下来,没有一个先走的。宋子和本来觉得没必要,但班主任一再强调班长要起带头作用,他也只好留下来多补这一个小时。   今天还是讲试题,一道题一个步骤的分析,在宋子和看来都是同一道题变换了不同形式而已,所以这样的复习对他,就变得无聊而枯燥起来。   不经意的又往对面的二楼看,还是细雨,他知道她已经放学了,但像是习惯动作,他撑着头看窗外。   没想到今天是她值日,一个人拿着扫帚在走廊里扫地,跟她一起值日的同学则在旁边看书,偶尔有扬起的灰尘呛到了那个同学,便指着她尖叫着说了什么。   她一声不响的扫着,然后那个同学终于受不了,合上书又说了一句什么,便进了教室,不一会儿就背着书包出来,口中还嚷着:“跟你一起值日真倒老霉。”说完,扬长而去了。   这句叫的很响,宋子和竟然能听清楚,而她,表情淡漠,仍是头也不抬,似乎当那个同学不存在,等那同学真的走了,她才停下,用力吁了口气,放下扫帚望向外面的某一处。   又是那种空洞的眼神,他到底有什么样的问题要思考,以至于她一直这样发呆?   “宋子和,把这道题在黑板上做一遍。”教室里老师在叫他名字,他回过神,看看同桌,同桌很默契的指了指试卷上一道题,他这才走到黑板前做题。   三两下的做完,他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回到座位上去,抬起头时,却看到对面的女生正趴在拦杆上,一个脚往上,准备跨过拦杆。   他心里一慌,人没坐下,便又走出座位。   “你做的是对的,还要纠正吗?”老师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我上下厕所。”他说了一句,人往外去了。   气喘吁吁的冲下楼,又奔到对面的教学楼,爬到二楼,看到文心爱还在努力的往外爬。   “你做什么,知道二楼跳下去根本死不了吗?”他冲上去拉住她的手,口中道。   文心爱一愣,就这么半跨在拦杆上回头看他,然后笑了:“怎么是你?”   宋子和用力把她拉回来,几乎是半抱下来的:“你跨出去做什么,掉下去怎么办?”   “不会掉下去,我一只手抓着呢,”对他几乎将她抱下来的举动,她脸红了红,眼睛不敢看他,而是指着水泥栏杆外面的一外角落,道,“你看那里,这是生物课上死里逃生的蛤蟆,另一只已经被生物老师做解剖实验了,可是它逃的快,本来以为它躲在教室的哪个角落里,却原来从这个小洞钻到外面去了。”她又指指水泥栏杆下用来排水的小洞。   宋子和傻傻的看着她指的方向,果然有只蛤蟆缩成一团,趴在那个小小的角落里,再往前一点就要掉下楼去。   “你就是为了这个才爬出去?”他难以置信的问她。   感觉到他似乎隐忍着怒意,文心爱还是点了点头,轻声道:“不会掉下去,我抓着栏杆呢。”   宋子和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一样,这么心急火燎的跑过来,好像自己一天天的看着她,就是为了这么一刻她跳下去,自己来救她,而她竟然只是为了一只蛤蟆。   他不想问她,她这样每天的往外看,每天双眼放空是在看什么,想什么,因为这样只会暴露他一直在注意她,会很难堪,虽然他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要注意她,为什么会觉得难堪,但他就是不想让她知道这一切,所以他垂下手,道:“你最好早点回家去,已经不早了。”   文心爱看他脸色不太好,低低的应了一声“哦”。   宋子和这才转身离去,文心爱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修长的双腿有力的跨出一步,两步,嘴张了张,终于冲着宋子和背影叫住他:“宋子和。”   宋子和停住,回头看她。   这样远远地,文心爱才敢正视他,他又帅了很多,很多高三生在高考前故意不剪头发,等高考结束再剪,而他却把头发剪得极短,让他的眉眼越发的俊朗,是不是变瘦的缘故,脸部轮廓也更加分明,爸爸说男孩子十多岁时每天都在长大变化,可能几天不见就会改变不少。   果真是呢,不过是变得更帅了,也更高大。   “子和。”她好喜欢叫他的名字,却从不敢省去那个“宋”字。   “干嘛。”他显然不太喜欢,微微皱起了眉。   “子和,听起来多像‘纸盒’,喏,就是那种纸做的盒子,”她轻轻的笑着,表情却有些怯怯的,“我爸妈都这样叫你,我也可以这样叫吗?子和,子和。”   他不说话,其实是没什么不好的,也有人嘲笑说“子和”听上去像“纸盒”,他早就不在意了,但是为什么从她嘴里叫出来会显得那么亲昵呢?就这么轻轻软软的叫,让他的心似乎也跟着颤了颤。   所以他皱起了眉:“你到底想说什么。”难道叫住他只是为了叫他“子和”?   文心爱终于被他盯得心慌,低下头看自己的脚。   “你有没有想过逃开这里,去浪迹天涯?那样会很自由吧?”   浪迹天涯?宋子和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问出这句话,浪迹天涯,对他来说是太过抽象的词,也太不真实,而他真的不知道眼前的女生脑中到底在想些什么?逃开这里?是因为课业的压力吗?浪迹天涯?又是多么可笑而不可能做到的事。   “不想,”所以他说,“以后也不要叫我子和,我不喜欢。”他有些冷漠的说,他说完看着文心爱,文心爱的脸背着身后的夕阳,看不清表情。   “早点回家。”他说,人转身走了。   多像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梦啊,文心爱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想。   为什么他总是这么遥远?   文心爱看完杜宁发来的短信,朝后仰躺在床上。   几乎是每天都会发过来,或长或短,告诉她当天发生了什么事,所见所闻,应该是很顺利外加愉快的,从杜宁的语气中就能看出。   浪迹天涯,她真的有些向往了。   外面客厅里,父母还在吵架,“哐”的一声,应该是打碎了什么东西。   似乎母亲的事父亲有所觉察了,文心爱翻了个身,有些麻木的听着外面的声音,母亲在哭了。   她拉了被子盖住耳朵,眼睛看着床头柜上的日历,就是明天,明天就要高考了。   她猛的坐起来,拉开床头柜上的柜子,翻开上面的杂物,里面有一个红色的锦囊,她拿起来,拉开锦囊看里面的纸片。   那是从庙里替宋子和求来的符,听说很准,所以每逢高考,去求的人就特别多,她很早就去求了,因此还在细雨中排了很久的队。   明天就要高考了,今天再不送就来不及了,她把纸放回锦囊,看着上面的花纹。   可是,宋子和会要吗?除了上次在学校走廊见过一次,就再也没见过了,他甚至连“子和”都不让她叫,态度也比以前更冷漠了,也许在他看来,不补课,两个人就再没有关系了吧?   可分明是比杜宁还要熟的人啊,至少见面的次数远比杜宁多,可为什么只有杜宁会天天的发消息过来,而他,却从来没有,就如同两人从不认识一样。   多像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梦啊。   这段时间她总是想着这句话,是不是放弃算了,也许等他高考完,就会去别的城市读书,对了,他还不知道他准备考哪个学校。   她又躺下来,到时,真的只剩她一个人了,若说她在学校里还有什么希冀存在,那就是宋子和跟她读的是同一所高中,虽然见不到,但那是事实存在的,但如果去了另一个城市……   她闭上眼。   “我要和你离婚!”外面传来母亲的尖叫声。   “你想也别想。”是父亲的声音。   然后,是两人打起来的声音。   她又睁开眼。   母亲似乎是第一次提离婚,以前再吵也没有这样说过,而父亲就算母亲跟他发脾气,打他捶他,也不会还手,所以从不会打起来,今天怎么就打起来了?   她坐起来,心里莫名的有些慌张。   最近父亲的脾气变得很差,一回来就把自己关有房里,好像是工作上出了什么问题,是她半夜里起来上厕所,从父母房门口经过时听到的,有人写了匿名信,上头有人在查他。   她还是个孩子,不太懂大人的事,但她不是傻瓜,她还记得那次啤酒箱里的几叠钱,如果要查,父亲算不算是有罪的?   那边的打架声停了下来,母亲大声的哭闹着,文心爱缩在床角,握紧了手中的锦囊。   睡觉,睡觉,睡着就好,她将锦囊按在胸口上,把头闷在被子里,拼命对自己说。   宋子和将准考证和笔放进书包里,走出房间时父亲在看电视。   “子和啊,看会儿电视,明天考试需要放松一下。”父亲拍拍旁边的位置。   是体育新闻,宋子和坐下,看着电视发怔,不知道为什么,从吃完晚饭到现在,他总是莫名的心慌,慌些什么却不知道。   难道是在紧张?但是对于考试,他从未紧张过啊。   拿过母亲给他切的水果咬了一口,听到母亲边看电视边问父亲:“听说你们那个局长出事了,是不是真的?”   父亲叹了口气:“是啊,查出很多事情来,估计最近就会出结果了,反正不妙。”   宋子和吃水果的动作停住。   “不谈这些了,反正也碍不到我的这些平头百姓的事,子和啊,看一会儿就去睡,养足精神。”知道儿子在文家做了很长时间的家教,多少算是认识的,听老婆说儿子和那家的闺女关系还不错,怕影响儿子的心情,宋父向老婆使了个眼色。   “是啊,早点睡。”宋母马上会意,道。   宋子和点点头,很快的吃完手中的水果,眼睛又看向电视里的节目。   文心爱醒来时一身汗,刚才做了个恶梦,似乎从悬崖上坠下,她尖叫着,然后就醒了。锦囊还压在胸口,可能是因为压着胸口所以才做恶梦的吗,她翻了个身,自窗外的月下光看手中的锦囊。   终于,还是没送出去,但送不关应该不会影响宋子和的成绩吧,他从来都是个出色的人呢。   叹了口气,把锦囊放回床头柜的抽屉里,文心爱正想闭眼再睡。   “你想去哪里?想离开我吗?你想也别想。”寂静的黑夜中,房间外忽然传来父亲的声音,颤抖而绝望的。   “放开我,我要离开你,你放开我。”是母亲的声音。   然后又是扭打起来的声音。   文心爱吓了一跳,人跟着坐起来,怎么半夜三更还要打架,妈妈是真的要离开吗?   “啊!”正想着,忽然就是一声惨叫声,似乎是母亲发出来的。   文心爱猛地跳下床,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母亲要惨叫,发生了什么事?   她冲到房门口,拉开门,明亮的月光照进大厅,父亲手中一把水果刀正向母亲身上刺去。   “你这个贱人,让你离开我,我看你怎么离开我,”父亲的声音已有些疯狂,“看我倒了,就想跟那个小白脸跑,你想也别想。”说话间,拔出刀,冲着母亲的身上又是一刀。   文心爱定在那里,瞪大了眼看着眼前这一幕,一口气呼吸不上来,只听到自己的喉咙不受控制的尖叫一声:“不要!”人已经软了下来。   失去理智的父亲因为这记尖叫回过神,缓缓的回头来看文心爱,一脸的血,两只空洞的眼狰狞的看着她,而他似乎刚刚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低下头看到自己手中的刀,人用力的一震,刀已掉在地上。   “爸爸。”文心爱总算能叫出声,腿却还是发软,怎么也站不起来,就这样爬着爬到母亲身边,一地的血。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她叫着,扶着旁边的桌子站起来,跌跌撞撞的想去叫救护车,却没有注意到失魂落魄的父亲僵硬的站起身,朝自己的房间而去。   “我这里是,这里是……”脑子已经停了思考,电话那头问她具体地址,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眼泪淌了一脸,再张口时忽听“嘣”的一声,如同静夜里忽然的一声闷雷,文心爱手中的电话掉在地上。   “爸爸。”虽然不确定那一声是什么,但她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人疯了般冲进父母的房间。   外面的阳台门大开,父亲已经不见踪影。   已经半夜了,宋子和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没有睡意,人异常清醒的睁着眼,听着床边闹钟的“滴答”声,他很少这样的,前一次辗转难眠还是去年“火箭队”输了球后。   伸手拿过枕边的手机,想看看现在到底是几点了,手机却意外的响了起来,单调的“滴滴”声异常的急迫,他拿起手机看上面的来电显示,是陌生的号码。   经常听同学说,一些广告电话喜欢在半夜里响一下,然后第二天时,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拨过去,就会听到一堆广告。   然而这个电话却不止响了一下。   他听了铃声半晌,终于决定接起来,那头却是一片死寂。   “喂,”他等了一会儿,没人说话,“喂,是谁?”他又叫了一声。   还是没有人说话,只到到类似呼吸的声音,像叹息般让人无端的焦急。   “不说话就挂了。”他准备挂断,有些后悔接起这个电话。   “子和。”那头却忽然叫他的名字,他一怔,停下挂掉电话的动作。   “文心爱?”他一下就听出那个声音。   “世界末日了,子和,你快来救我……”如死了一般,毫无生气的声音,让宋子和心里莫名的一冷。   什么世界末日?她是不是有问题,半夜三更半天不说话,说出来竟是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我明天要考试,文心爱,我没空陪你玩,”他有些生气,却没有挂掉,然后那头再没有回音,最后终于挂断,只留下烦人的忙音,“怎么回事?”他看着手机一阵茫然。   一直到清晨时宋子和才迷迷糊糊的睡着,在此之前他一直想着那个莫名的电话,以至于后面睡着做的梦也和文心爱有关,他梦到:文心爱变成了一只紫色蝴蝶飞走了。   闹钟疯狂般的响起来,催他起床的时间到了,同时母亲在外面敲门:“子和,该起床了。”   他起了床,觉得整个人因为那只飞走的紫色蝴蝶空落落地,脑中还在想着那个电话,拿起手机看通话记录,是半夜三点多打来的,果真,不是在做梦。   他对着那个号码按了通话键,等了很久,直到再次出现忙音也没有人接。   “子和,磨蹭什么,快出来刷牙洗脸。”母亲又在催。   他只好放下手机,出去洗漱。   匆匆的吃了饭,听着父母语气郑重的说了一遍打气鼓励的话,父亲要送他去考场,他拒绝了,骑了车,飞快的往一个方向去,却不是考场的方向。   离考试还有一段时间,他算了一下,来得及去文心爱家看看文心爱昨天的电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这样有些多此一举,也许那只是文心爱的莫名其妙,却让他感到不安,而他不想将这种不安带进考场。   文心爱所在的楼下围了一群人,还有几辆警车停在那里,他停了自己车,看着眼前围观的人群,忽然有些慌。   “发生了什么事,阿姨?”他拉住旁边一个牵着狗的女人问道。   文人叹了口气,道:“昨天夜里,十楼的一户人家,男的杀了自己的老婆,然后自己跳楼了。”   “十楼?这幢楼吗?”   “可不是,听说这家男的还是个局长,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想不开?”   “听说贪污被查了,死就死吧,杀老婆做什么,可怜他家那个独身女儿哦。”旁边有人马上接话道。   宋子和只觉得脑中“嗡”的一下,后面那些人在说什么,他统统听不到了。   “世界末日了,子和,你快来救我……”半夜死寂中的那声求救在耳畔响起,原来不是文心爱的莫名其妙,原来她真的在叫救命。   心忽然像被揪住似的发疼,文心爱,文心爱,心中不断的叫着这个名字,他拨开人群拉住一个警察,声音发着抖叫道:“文心爱,文心爱呢?”   警察莫名其妙:“谁是文心爱?”   “这家的女儿。”   “哦,在警车上,你是她什么人?”   “……同学,我能见见她吗?”   警察又看他一眼,叫过旁边的另一名警察,道:“带他去见吧,这样可能会开口做笔录。”   文心爱面无表情的睁着眼,隔着车玻璃看着前方,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宋子和开了车门坐进去,她也没有动一下,还是保持着看着前方的动作,整个人似乎只剩下躯壳,没有一点生气。   “文心爱。”宋子和叫她。   她没有动。   “文心爱,”他提高了声音,伸手握住她苍白的小手,竟是冰冷异常,“对不起。”他包住她的手,他该来的,该在半夜接到这个电话时就来的,当时有多恐惧,多绝望,他不用想也知道。   文心爱的眼睫终于动了动,缓缓的转头,看身旁的人,宋子和看到她的眼里都是血丝。   “死了,”她的眼木然的看着他,低低的说道,“都死了。”   宋子和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文心爱眼中的绝望让他喘不过气来,怎么会这样?原来羞涩而带笑的眼呢?   “文心爱,”他忽然伸手将她拥住,用力的压进自己怀中,“哭出来,不然你会憋死自己的。”   怀中的人僵硬而木然,没有任何反应,宋子和用力的摇着她的身体,人也跟着绝望起来,似乎有无尽的寒意涌向自己:“文心爱,快哭出来。”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原来自己,竟然先哭了。   肩上同时被用力的咬住,他吃痛的哼了哼,却没有推开怀中的人,咬的力道还在加重,似乎要生生咬下他一块肉来,他咬牙忍着,唇贴在她劲间的纹身上,眼泪已经滴到她的颈间,然后那种疼痛忽然一轻,他只听到“啊”的一声,如同受伤的小兽般,文心爱张口大叫起来。   不停的叫,不停的叫,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她身体里冲出来,非要用喊叫才能缓解,宋子和抱紧她,似乎只有将她紧紧的抱住就能给她力量,将她从痛苦中解救出来,脑中无端的晃过以前与文心爱相处的一幕幕,她无精打采的样子,傻傻笑的样子,被欺负后的样子,轻轻柔柔叫他宋子和的样子,原来他并不是麻木不仁,原来他都记在心里了,而此时就像放电影一样来回放着,伴着文心爱的尖叫,牵动他的心,疼的无以负加。   原来,他竟然已经这么在意她了。   最后,他没有高考,或者说,他已经忘了还有高考这回事,就这么怀抱着文心爱任他在怀中大声痛哭。   之后的日子就是混乱与绝望中度过,文心爱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了孤儿。   奶奶和爷爷早几年就去世了,外婆家在外地,外公长年瘫痪,外婆根本走不开,而且外婆家的人严重的重男轻女倾向,她只是在很小的时候去过一段时间,当时因为和舅舅的儿子抢东西吃,外婆不分青红皂白掀了她一个巴掌,脸肿了一个星期,妈妈就再也没有带她回过外婆家,更何况警察那边通知舅舅来接她有一段时间了,却到现在还没有看到人来。   父母的葬礼也极寒酸,本来呼风唤雨,朋友成群的父亲,下葬那天竟是没有几个人来送行,人情冷暖可见一斑,到是从不联系的小叔叔赶来替文心爱付了葬礼的费用,并且把文心爱接到了家里。   小叔叔家住在老城区,一室户的房子挤了一家三口,现在又多了个文心爱便更加拥挤了,小婶婶明显的不喜欢她,本来嘛,活着时没沾到什么光,死了却丢了个女儿过来,任谁也会不乐意,所以基本不跟她说话,一脸的冷漠。   晚上,文心爱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光时,心里想,原来那片并不怎么晴朗的天空也是会崩塌的,原来本以为灰暗而让人灰心的日子比起现在已经算是天大的幸福了。   微微的侧身,看着躺在她旁边的婶婶和侄子,以及不得不打地铺的小叔叔,心里不自觉的酸涩起来。   她不想住在这里,并不是婶婶的眼神太冷漠,而是这里并不是自己的家,她不要小叔叔为了她一直睡在地铺上,她想,离开这里。   然而那个流满了母亲血的房子已经无法再住下去了,离开,她又能去哪里?   自枕畔拿出手机来,有关杜宁的消息已经有几百条,她很怕有一天内存不够,而不得不删掉一些,杜宁还不知道她的事情,她也并不想告诉他,只是每天每天读他发来的消息,在充满生气和活力的文字中,来让自己快要死去的心保有一份活力。   又看了一遍杜宁今天发来的消息:心爱,今天又认识了几个朋友,他们合伙开了一家火锅店,里面的涮羊肉真是一等一的好吃,我一下子吃了三盘,可惜你不在,不然可以带你一起。   那股心动的感觉又来了,在那天杜宁说了一句:浪迹天涯后,她就开始向往起来,可以逃离这里,去一个陌生的城市,没有沉重的学业,没有可恶的同学,没有……,她望着天花板,没有现在的绝望。   她想,去浪迹天涯。   宋子和在参加完文心爱父母葬礼后就没有再见过文心爱,只知道被她小叔叔接走了,至少她现在是有地方住的。   母亲一直在生他的气,怪他没有去高考,他知道重读一年的学费很高,所以最近几天他让姑姑介绍,在一家餐厅里做服务生,早上还去送牛奶,几天下来母亲就心疼了,终于肯跟他说话。   在当了一天的服务生回家的路上,或是送牛奶,打着自行车铃转过小巷的时候,他就会想到文心爱,记忆总是停留在她坐在警车里空洞望着车前方的一瞬,她过的好不好?她小叔叔的家人会不会欺负她?有时候他想发消息给她,问她怎么样?但是,刚打了几个字,就放弃了,因为这样的关心让他觉得似乎已超越了朋友的关心,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今天,他领了工资,虽然只做了半个月,但到固定发工资的日子,老板还是把工钱给了他,可能是上次有一个外国客人来时,他一口流利的英语,所以今天还特意问他,愿不愿意给他的女儿补初三的英语。   他没有答应,只说考虑一下,因为那让他想到文心爱,第一次帮她补课时,她也是初三,就像时针转了一圈又回来起点一样,一切又重新开始了,而他希望那段补课的经历是唯一的记忆,而不想让它被现在又一段的开始代替了。   他骑着车,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转到了母亲摆摊的地方,现在天气热,酒酿和桂花糕根本没人买,母亲就干脆开始卖小馄饨,母亲手艺好,小馄饨居然还卖的不错。   当他拐进熟悉的巷口时,看到一个单薄的身影站在巷子的另一头张望,他停住,看着那个人的脸,心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   她整整瘦了一圈,脸更小,眼睛反而显得过份的大了,苍白的皮肤几乎是透明的,夕阳照在她身上,让人有种错觉,那是光照下的幻影。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他走近她,几乎是有些小心翼翼的问。   文心爱正低头看自己露在凉鞋外面的脚趾,听到宋子和的声音吓了一跳,抬起头时竟然冲宋子和轻轻的笑了。   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她竟然还能笑,尽管那笑在他眼中早已没有之前那样甜美,但她总算还是笑着的。   “我不知道你住在哪里,所以在这里等你,可能你会出现。”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纤细。   “你可以发我消息。”   她却又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我还是想自己来等你。”   他看了她一会儿,看着她偏淡的头发拢在脑后,露出紫色的蝴蝶纹身和细长的颈项:“你找我是什么事?”   “我想回家拿点东西,不想一个人,你可以陪我吗?”除了房子是父亲当局长前以自己的能力买的,没有被落收,屋里的很多摆设,银行账户都已经被没收和冻结了。   宋子和点点头:“你上车来吧,我带你过去。”   屋里已经看不到一点血的痕迹,但文心爱总觉得还能嗅到血腥的味道,她不敢用力的呼吸,不敢看阳台,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她不知道,如果宋子和不在身边她会不会夺路而逃。   还好,宋子和就在她身边。   她从自己的房间拿了一些平时要穿要用的东西,放进双肩包里,当她看到客厅里那幅前几年父母十五年结婚纪念时拍的全家福时,停住了,她记得爸爸当时说,心爱穿着粉色的礼服像公主,我和妈妈就是国王和王后,心里便用力的酸涩起来。   她看了半晌,将凳子搬了过来,然后踩在凳子上想把那幅照片拿出来。   “我来吧。”身后的宋子和把她拉下来,然后自己爬了上去。   他不知道文心爱为什么要把照片取下来,因为这里还是她的家,就算现在没办法住,但隔了一段时间,等心情平静下来,还是会回到这里,根本没必要把照片取下。   他眼看着文心爱将照片自相框里取下,卷好,忽然间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两人出文家时,天已经全黑了,慢慢的在小区里走,宋子和在前面一点,文心爱则跟在身后,好几次宋子和回头等她,却看到她正望着自家的方向,眼里看不清是什么。   他忽然很不喜欢她这样一步一回的看,似乎就要去哪个遥远的地方而依依不舍,想也没想的伸手拉住文心爱,道:“快走了。”   除了那次在警车里,这是他第一次拉她的手,分明是夏夜,却意外的冰凉,等那股冰凉真正完全掌控在他手掌间时,他愣住,怎么,就握住她的手了呢?   就像很自然的动作,直接就握上去了,握住才发觉,他以前从未这样过,即使其他女生也没有。   他轻轻咳了咳,不知道是尴尬还是什么,却竟然不想松手,就这样握着,让自己掌间的热意传递到那冰凉的小手中,然后猛然间,文心爱的手动了动,他以为她是想挣开,却没想到,竟是反手也握住了他。   他停住,怔怔的看眼前的女生,即使消瘦而苍白,仍是漂亮的让他移不开眼,她微微垂着头,眼里有羞涩,咬着唇不敢看他,却更用力的握住了他的手。   他忘了后面要说什么,只是感觉手心的冰凉渐渐温暖起来,终于与他一般火热。   “啊,我自行车停在那里。”好半晌他终于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发出的声音竟带着丝沙哑,便又轻轻的咳了咳,转身时,嘴角却轻轻扬起来了。   为什么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载着文心爱出了小区,在马路上慢慢的骑。   “你会重读吗?”是文心爱先开的口。   “会。”所以,明年他和文心爱就是一个年级。   “对不起。”   他回头看她,她的头发飞场盖住了脸,所以看不到表情。   “都过去了,文心爱,不用说对不起。”其实他想说对不起的是他,因为她打电话过来求救时自己没有理会,但他不想让她再想起那晚的事,所以说已经过去了。   自行车要上坡,文心爱跳下车,跟在宋子和的车后慢慢的跑,宋子和不想让她追着跑,也下了车,两人在桥上并肩慢慢走着,文心爱侧过头,想偷看一眼宋子和,却看到他锁骨的地方有一个疤,结了黑色的痂,有些触目惊心,那是那天她狠狠咬出来的,她只记得自己没命似的咬,几乎要将他那块肉咬下来,一定很疼吧?   她边看着,边慢慢的跟着宋子和,不过,从此他的身上就留下自己的印迹了吧,即使自己一个人去浪迹天涯,属于文心爱的印迹还在宋子和的身上。   她将视线收回来,落在前面车篮里那只双肩包上,是啊,她要浪迹天涯了。   下坡的时候,自行车飞一样的往前冲,因为路上人不多,宋子和没有按刹车,那向前的速度带着呼呼的风声,有种沁入心脾的快意。   一瞬间文心爱抱住宋子和的背,用比耳边的风声还轻的声音,一遍遍的说着:“宋子和,再见,再见了。”   宋子和的耳边只有风声,只有被文心爱忽然抱住自己而乱了心神的心跳声,别的什么也听不到。   那句再见只有无奈的被风吹走,吹散了。   到文心爱小叔叔家门口时,宋子和才知道原来文心爱现在住的地方与自己家只隔了两条马路。   “你进去吧,我走了。”昏暗的路灯下,宋子和看到文心爱的脸有些苍白,抱着双肩包站在路灯下,像个无助的小女孩,就如同第一次见她时,她将钱送下来,站在路灯下远远的偷看他。   月光如水般的泻下来,与昏黄的路灯光交织在一起,将文心爱全身的线条勾勒的模糊起来,似乎风一吹就散了,他忽然有些舍不得,于是又催着自己说了一遍:“我走了,文心爱。”   人跟着就转身了。   “子和。”身后的人叫他,没有连名带姓,他愣了愣,脑子没有作出反应前,身体自己飞快的转身。   文心爱扔了双肩包朝他跑上来,很近的,他只觉想向后退一步,但温软的身体已经靠了上来,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柔而软的唇贴上他的。   脑中“嗡”的一下后,就是一大片的白,什么也没有,只有感观还在工作,只觉得那两片唇软得像妈妈做的酒酿园子,带着甜味让他失了心神,做不了任何反应,只能僵在那里,听到任何声音,无法思考任何事。   还好,只是极短的,那样的甜软双唇离开了,在他以为这样的柔软相触会一直到天长地久,猛然的离开才发现,那只是短暂碰触,眨眼就结束了。   文心爱没有像平时那样害羞的跑开,而是停在那里,他自迷乱中看到她的脸,为什么是哀伤的?   “文心爱?”他总算能发出声音,手不指觉的伸过去,想要抓住她。   “再见了,宋子和。”她却极快的说,没有让他抓住她,转身捡起双肩包,飞也似的进了旁边的小院。   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他愣在那里,感觉方才的一切犹如一场梦般。   再见了,宋子和,他兀自沉浸在这场梦里,却还未发觉,那句话代表着什么。   再见,就真的不见了。   之后的几年里,宋子再也没有见过文心爱,只在文心爱离开的几天之后收到了一笔一万多块的汇款,是文心爱的小叔叔送来的,说是重读的学费。   那年的夏天就这样随着文心爱的离去走向尾声,留下无尽的遗憾,让宋子和用以后的好几年来忘却。   ☆、现在   宋子和想冲进去的,想问她为什么说不认识自己,不可能是忘记了,他没有忘记,她怎么可以忘记?   而他却站住了,就这么站在门口,看床上的她侧着脸看窗外的风景,脸还是那么小,眼还是大的夸张,似乎是没有什么变化的,但的的确确,她不再是很多年前的那个小姑娘文心爱,她已经长大了,并且有属于成年女性的温暖气质,即使她看上去憔悴不已。   猛然间就怯了,刚才想冲进去的冲动顿时消散,他跟她此时只隔了一道门,但实际上隔着近十年的光阴,那个甜笑的女孩,那个在自行车后会忽然抱住自己腰的女孩,还有,还有那个忽然冲上来吻她的女孩,此时却脸色惨白,双眼冷淡的看着窗外,他无法像十年前那样皱着眉貌似冷淡的问她:文心爱,你怎么回事?   十年里会发生什么?会改变什么?会带来多大的陌生感和隔阂?而他与她之间又曾有过什么非要铭记不忘?没有,只是平淡的过往,只不过在离开时在他的心湖投下颗石子,然后消失了,她当然可以忘记,就像前段日子在街上遇到严小青,她笑着打招呼,而他,已经认不出她了。   他真怕这样,但显然她确实不认识他了。   就这样看了她很久,终于,她觉察到,转头来看她,但只是看了一眼,就转开,就如同不经意的掠过一样。   “文心爱,”他让自己心平气和,“我是宋子和,你真的不记得了?”他走进去,不死心的又问她。   她根本不看他,只是摇了摇头,等了等,才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真的像是陌生人,他忍不住有怒意上来,却强忍着:“还要等几天,就算出院也需要有人照顾,有人照顾你吗?”   她垂下头,没有说话。   两人僵在那里,他看着她的脸,她的眼中有着星星点点的光亮,偏淡的发盖在脸上,透着无比温柔的气息,还有颈间的那只蝴蝶,他眼睛移在那上面,似乎能看到脉搏的跳动,那是活生生的文心爱,活生生的。   他忽然觉得胸口有股说不出的情绪涌上来哽在喉间让他措手不及,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身后却有护士跑上来。   “宋主任,警局的王警察来了,来落实这次事故伤员的身份,调查事故的责任人,问你目前这批伤员的伤势是否适合做笔录?”   宋子和眼睛还在看着文心爱,竟意外的在她眼中看到一丝慌张,怔了怔,对护士道:“我就过去。”   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在看到文心爱那丝慌张后,却并没有说什么,转身准备离开。   “我不想见警察。”身后文心爱忽然道。   他一怔,回过头,文心爱双眼盯着他,抿紧了嘴,显得很紧张,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终于转变成不安。   她为什么要怕警察?   他与她对视,文心爱眼神闪烁起来,终于垂下头,不看他。   “知道了。”他说,没有问什么,出去了。   门关上,文心爱用手捂住嘴,用力的吸了口气,眼里已有湿意。   等到警察对几个伤势轻的做了笔录离开,宋子和看着警车离去,转身又往文心爱的病房而去,为什么要怕警察?他想问清楚。   然而,文心爱的病房是空的,被子堆在一边,床铺上没有人,他心里猛地一慌,转头看走廊里寻找,看到经过的护士一把抓住道:“二床的病人呢?”   护士没有见过宋子和这么慌张的样子,愣了愣道:“陈护士带她上厕所了,怎么了宋主任?”   听到只是上厕所,宋子和心里又是一松,冲护士摆摆手表示没事了,回身靠在床房的门框上,看着空床发愣。   他真怕文心爱像多年前的那个夏天一样,忽然就消失了。   那年,他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花掉了整个暑期时间都没能找到她,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疯了般的找她,如果只是担心一个朋友,那么找个几天就可以死心了,但文心爱却不同,似乎找不到她就夜不能寐,似乎她的消失将他整个高中的记忆全部抹杀了,因为那些记忆里到处都是她,如果她消失了,那还剩下什么?   “宋主任,你在这里啊。”有人叫他的名字,他回过神,抬起头,看到陈护士推着轮椅里的文心爱,笑着向他打招呼。   文心爱脸上没什么表情,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   “我来吧,正好再帮她做个检查,你忙你的去。”他走上去,伸手接过轮椅。   “可那是沈医生的病人啊。”陈护士有些莫名其妙,眼看着宋子和将文心爱推到病床旁,然后伸手将文心爱抱起来轻轻放在病床上,不由张大了嘴,那是什么情况啊?   文心爱试图挣扎的,但牵动了伤口,只好作罢。   宋子和关上了门,阻止护士一脸好奇的往这里张望,他找了张凳子在床边坐下,看到文心爱吊着点滴的手肿了起来泛着淡淡的紫色。   “警察已经走了。”他说。   床上的文心爱没有做声,却显然松了口气。   “你刚才说是想去厕所,其实是想躲起来吧?为什么怕见到警察?”他马上又追问。   文心爱还是不做声。   “文心爱?”他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沉默,低低的叫了一声,以前的文心爱是娇羞而可爱的,像朵小花轻轻易易的就冲他微笑了,软软的叫着宋子和,然而现在,冷的像块冰,如果不是因为那张脸,那颈间的纹身,她说不认识他,他真的会相信那是个陌生人。   “我想休息一会儿。”文心爱却忽视他的怒意,闭上眼道,只一句话就拒人千里。   他从未这样低声下气的想让一个人记得他,甚至引起她的注意,此时全然的被拒绝,自尊心占先,让他准备好好说的打算完全打消,人站起来,立在那里,心里竟然是浓浓的不甘,真的比形同陌路还冷漠,但却又无可奈何。   他最终失落的出了病房,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靠在门上,眼睛看着走廊发呆,直到外衣口袋里的手机震了起来,才他回过神,拿出来,看了一眼,是母亲打来的。   “子和啊,在工作吗?说话方不方便?”母亲在那头道。   “不要紧,妈,你说吧。”   “隔壁黄阿姨帮你说了一个不错的女孩子,在外企做财务的,比你小一年,听说家世也不错,你要不要见一下?”   又是相亲的事,最近几年这样的电话忽然多了起来。   “我可能没时间,不见了吧,妈,你帮我谢谢黄阿姨。”他想也不想的直接拒绝。   “不行,子和,你不要动不劝就说没时间,医生能有多忙,你都快三十的人了,到现在女朋友都没有一个,你不急,我和你爸可要急死了,不管怎样你好歹要见一下。”母亲显然不肯妥协。   宋子和皱起眉,转过身,眼睛下意识的自门上的玻璃小窗看床房内的文心爱,最近几次,母亲都不是那么轻易就放过他,他也被迫见过几个女孩,看来,这次也逃不过。   “那你约好时间再联系我吧。”他迟疑了下,不想跟母亲在见与不见上多花时间,反正最后还是可以以不合适拒绝的。   母亲终于挂了电话,他有些泄气的将手机塞回口袋,其实母亲是说的没错的,不管结不结婚,像他这个年纪,女朋友总该有了,人家沈英文的女儿已经一岁了,更有人在私下里甚至传他喜欢男人。   想到这里,他又一次自门玻璃里看文心爱,眼睛定在她的脸上,久久没有离去。   与黄阿姨介绍的女孩子一起吃了顿饭,一顿饭的功夫,他几乎没怎么说话,女孩似乎意识到他是个不爱说话的人,不停的找话题跟他聊,他只是淡淡的回答,是或不是,偶尔的说几句比较长的话,女孩子渐渐也没了话题,两人便是沉默以对。   分明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常的饭店大厅,两人间却格外的冷清。   “差不多了,我们卖单吧。”看时间差不多,宋子和终于说。   转头叫服务员时看到三个人自电梯口走出来,一个穿皮衣的高大男人走在前面,其他两人则尾随其后,他起初是不在意的,但扫到为首的那个男人的脸时他只觉得熟悉,微皱了下眉,下意识的思索。   “你认识他们?”女孩也看到那三个人,三个人的存在感太强,特别是为首的那个人,超过一米八的身高,一身黑色的修身西服,头发剪的极短,让脸部轮廓有种强势英挺,一双眼黑的发亮却如寒星般透着股让人不敢接紧的冷意,全身的气场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宋子和却摇摇头:“不认识。”   他垂下头,拿出卡放在桌上,脑中想到很多年前那个凶狠的少年,应该不会是他吧?   “不好意思,我们的包厢是要提前预定的,现在已经全满了,先生,那桌已经叫买单了,就那桌您看行不行,靠窗的位置也很安静的。”   “满了?满了就人赶他们出去,那个破位置,我们老大不喜欢的。”   “这个,恐怕……不合适。”   “什么不合适,给我叫你们老板来。”   因为没有包厢,那三个人中的一个胖子正和服务员发飙。   “那帮人怎么这么凶,像黑社会似的。”女孩瞅着那几个人说。   宋子和没接话,眼睛也看着那边。   “胖子,别那么不上台面,”为首男人终于发话,细长的眼扫过胖子,胖子马上往后缩了缩,“就那个位置吧。”他又冲服务员说。   服务员如释重负,抹着汗小跑着到宋子和的桌前:“一共一百九十八,先生,你也看到了,那三个人不好惹,我算你个六折,你们跟我到前台去买单吧,这桌得马上空出来。”通常的情况是服务拿钱去前台,客人等在位置上,等拿到发票和找零再走,但显然连这点时间也不能等了。   宋子和不想为难他,点了点头,站起来。   被服务员带着去前台,与那三个人擦肩而过时,宋子和下意识的又看了眼那个男人,男人也正看着他,嘴角微微的勾起,似笑非笑,那笑让人不自觉的心底发寒,宋子和微微皱起眉,匆匆走过了。   “宋子和,”却猛然被叫住,他反射性的停住,回头,正是那男人,双手插进口袋,冲着宋子和道:“好久不见了。”   送走了相亲对象,宋子和独自回家去,工作后他就一个人搬出来住,就在离医院不远的地方。   果然是那个少年,脑中还在反复着他刚才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若说十多年前他的凶狠只是表面的虚张声势,那么现在的凶狠却是自骨子里透出来的,而他,竟然准确的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不知为何他想到了文心爱,同样是忽然失去了踪影,却在文心爱出现的同时,他也出现了?是不是两人还有联系?   他隐隐不安,心中下意识的不希望两人之间存在联系,因为当年的少年此时已经变得让人觉得可怕了,如果文心爱与他真有联系,那么……   他想到那天警察来医院做笔录时文心爱惊慌的眼。   方向盘在同时猛的调转了方向,离开了回家的那条马路,直接往医院而去。   文心家穿着单薄的病服,有些吃力的伸出手,去抓床头柜上的水杯,她渴了,但她不想因为想喝一口水而麻烦值班的护士。   水杯没的抓稳,晃了几下,就要摔下来时,被人握住,拿起,递到她的手边。   “你可以叫护士的。”宋子和看她吃惊的看着她,摸到水杯里的水是冷的,“我帮你倒热水。”说着拿起床边的热水壶,把杯里的冷水倒掉,又倒了杯热的,递给文心爱。   文心爱默默的接过,凑到嘴边发现水其实很烫,便又放下了。   “明天警察还会再来,继续上次的调查。”宋子和看着她说道,果然看到文心爱惊慌的眼。   “我不想见警察。”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   “有原因吗?”   文心爱眼神闪烁,抓着杯子咬住唇,没有回答。   “与这次倒塌事件有关,还是你做过什么事情让你怕警察?”他追问。   文心爱不说话,似乎忘了杯中的水很烫,就着还是滚烫的水喝了一口,顿时因为被烫到,眼中涌起一股水气来:“那就见吧,”她似乎下了决心,道,“见一下其实也无所谓。”   宋子和闭了闭眼,原来文心爱是这么倔强的?他深吸了口气,抢过文心爱准备喝第二口的水道:“我骗你的,警察不会来。”   文心爱的嘴唇被烫的绯红,上面的一层水渍透着诱人的光泽,带着水气的眼看向宋子和,似乎在看向他的一瞬间有什么东西亮了起来,但又迅速的黯淡了。   “我要睡了。”她说,说着扶着床慢慢的躺下来,然后头别到另一边。   四周似乎因为她的拒人千里黯下来,宋子和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究竟为什么,他要跑来这里,只因为遇到了那个人,然后就胡思乱想的将他与文心爱联系在一起,也许是完全没关系的,就算有关又怎么样呢?床上的人一味的不认识自己,一味的冷淡,自己又在执着着什么呢?   “你睡吧,过几天我让人把那年你留给我的一万块钱还你。”他的口气冷淡下来,人退出了病房。   他没有再去看她了,没有什么好执着的,既然她说已经不认识自己了。   他是有些赌气的,却不知道在气什么。   他让护士将存着一万块钱的卡送过去,护士又拿回来给他,他就没有再让人送去,偶尔的他会站在对面的楼上看着病房,其实是看不到她人的,但就这样呆呆的看上很久,直到护士叫他,他想,也许就是这样了,有一天她伤愈出院,他们再分开,可能就再也不见了。   其实这样才是正常的吧,像见了个不太熟的朋友,冷淡的打声招呼,冷淡的离开,而他,又在纠结着什么呢?   下了班,和几个同事一起去喝酒,其实做医生,尤其是经常手术的外科医生是比较忌讳喝酒的,因为过多的酒精会使自己的手无意识的发抖,但并不是完全不能喝酒,像现在要了几瓶啤酒,几个人一起聊聊天,也是常有的事。   还是经常去的那个酒吧,几个人随便的聊着最近的几台比较成功的手术,还有学术界的一些新的手术模式,宋子和一向是话最少的那个,一般只是听。   聊到后面便都是各自的烦心事,于是有人借着酒劲问宋子和为什么不交女朋友,为什么不结婚?似乎在暗示他:你也并非一帆风顺,你也有烦心事。   宋子和看着瓶中升腾起来的泡沫,还是那个回答:“不想交,就不交了。”   旁边几个人对看一眼,各种猜测心知肚明,宋子和也不澄清,继续喝了口酒。   不想交,就不交了。   他从来不乏追求者,从小学到大学,即使上了班,医院里也有护士在追他,但是,怎么说,他总觉得那些人不是他想要的,她们只是陌生人,不相干的人,他甚至不想花时间照母亲所说的那样“培养感情”。   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不是。   那你到底在等什么?   他偶尔也会问自己,在等什么?   脑中莫名的浮现出文心爱的脸,他马上甩了甩头,可能真是的醉了,不然怎么会冒出这么古怪的想法?   等到再晚些,几个同事搭出租车回家,车不是很好叫,有一个同事住在老城区,他想了想,和他上了一辆车,正好,很久没有去看父母了。   出租车一路高架,下来时车速减慢,旁边的同事指着路边的一处空地,道:“就是那里,上次的违障搭建倒塌的地方,现在铲车都铲平了,死了三个人。”   他看过去,觉得眼熟,等看到不远处的一个已经生锈的篮球架时才想起来,那里似乎是他高中时打篮球的地方。   “停车。”他冲前面的司机说。   “你家到了啊?”同事在旁边问。   “不是,忽然想到一件事,不回去了。”说着他下了车。   如果没有那个篮球架,他几乎认不出这里了,他工作了,搬出了老城区,就算偶尔来看父母,走的也不是这条路,以前回家都会经过的地方,此时完全的陌生,他踩着瓦砾走到篮球架下,架子上扯着好几根铁丝,看来那不再是篮球架而是用来晒衣服的桩子,所以才一直存在着,而没有被拆掉。   篮球架上锈迹斑斑,他伸手抚了下,一手的铁锈,原来这就是时间的痕迹,不知不觉就过了十年光阴,而它确实留下了痕迹。   他侧头,看向路边,那里以前有个围栏,自己打球时,那个脸儿小小的女生就喜欢在那里偷偷看他,他一直是知道的,只是装作不知道,表情冷漠的运球,投球。   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也不管篮球架上的锈迹,靠在上面,看向天空,以前,他都是躺在地上看的。   这样靠着,其实前方的视线会被篮球架板挡住,却让他看到那块朽得的不像话的板上写着几个字,不是多年前留下的,而是新的痕迹,用白色的修正液写着几个字,昏暗的灯下,他仔细的辨认,终于看清那几个字。   宋子和,我回来了。   他愣在那里,有些难以置信的重复的看了好几遍,确实是那几个字,自己没有看错,他呆呆地看着,简直措手不及,不用看字迹 ,不用猜那是谁写的,他已猜到那是谁写的。   原来,她没有忘记。   原来,她还记得他。   为什么没有女朋友?   不想交,就不交了。   “文心爱。“他忽然笑起来,眼角却已经湿了,猛然间明白,他其实是这么在意着这件事,不是关系浅的朋友,不记得就不记得,不见便不见,她不可以不记得他,不可以出现了又消失,他其实一直在意着。   车将他载回医院,他跳下车冲进医院,此时天已黑,医院里远没有白天那样人来人住,他直奔文心爱的病房,走廊里有他急促的脚步声回荡。   他想见她,好想,如同那年文心爱亲吻他的那晚,他彻夜未眠,等到第二天,他早饭也没吃,奔跑着去找文心爱的心情。   然而历史似乎重演,病房是空的,就像那年的不告而别。   他喘着气,忽然之间手足无措,心里又是那种空荡荡的感觉。   也许只是又去上厕所了,他不死心的跑回服务台想问护士,迎面却遇到沈英文。   “不好了,子和,五楼二床的病人不见了。”   “五楼二床?”他愣在那里,“是文心爱吗?”   车在黑夜中缓缓的前行,外面的霓虹在黑色的车身上画出扭曲的光晕,同时透进车窗玻璃照在文心爱苍白的脸上,她有些绝望的看着窗外,终究又被他找到了。   人被好好的放在单架上,旁边还有医生打扮的人照顾她,她完全的无动于衷,任凭他们检查自己的脉搏和血压,就如同她是多么被小心珍视的人一样。   “大嫂,老大帮你找了本城最好的私立医院,刚才那破医院哪配得上大嫂娇贵的身子。”旁边一个胖子,长相凶狠,说出来的话却让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不要叫我大嫂,”文心爱微微的皱起眉,道,“杜宁呢?”   “在那家私立医院等你。”   “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胖子抓着头,道:“大嫂你知道老大兄弟遍天下,找个人再方便不过,要不是大嫂你出了事,前几天就应该找到您了。”   文心爱咬住唇,本以为回到这个城市是安全的,杜宁再怎样也不会想到她会回到这里,不过看来,她错了。   唇角渐渐的咬出了血腥,猛然觉得那只是途劳的愤怒,她终于松开唇,继续绝望的看着车窗外。   眼前光影交织,不知不觉间似乎又看到那道白色的修长身影。   他长大了,身高与杜宁不相上下,当年的稚气淡去,冷漠却犹在,出色的五官退去了青涩有种迫人的吸引力,那是与杜宁的强势不同的,虽然冷漠却让人有种莫名的安全感,就像很多年前的感觉一样:只要有宋子和在,一切都不可怕了。   那夜兵慌马乱,她全身都痛,他却叫出了自己的名字,用属于他的语调和口吻,即使岁月变幻,他也清清楚楚的可以分辩出来,像尖锐的利器刺进心里疼痛不堪,她以为这样的呼唤是假的,如同之前的无数次她从梦中醒来时的怅然若失。   然后他是真的,当她动完手术清醒过来,他穿着白大褂就这么靠在病房门口打量着她,眉眼嘴角全是属于宋子和特有的神情,他是真的,那一刻她完全确信。   真的百感交急,她几乎就要哭出来,梦见无数次,思念这么久,终于又见到他了,然而最终,却选了当作不认识他,强迫自己转开眼不看他。   十年光阴,早就无事人非了,宋子和可能还是那个宋子何,但她不再是原来的文心爱,如果那句“宋子和”叫出口她又该如何解释这近十年的境遇,因为那是赃污不堪的,她不想让他知道,永远也不要,所以即使形同陌路,即使他跑到她的床前咬牙切齿的说,文心爱,你不认识我了吗,她也只能漠然,真的像个陌生人。   眼中猛然间流下泪来,那几日一直强忍着的泪现在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流,顺着眼角滑入发间,狂乱而心痛,旁边的胖子吓得半死,拼命拉着一边的医生道:“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就哭了,是不是伤到了?”   而她只当什么听没听到,只是放肆的哭泣。   “大嫂,别哭了,老大看到会杀了我的。”旁边的胖子在求饶。   私立医院没有公立医院大,但是走进去,才知道各种设施远比公立的好上太多,到处可见的绿色植物,从医院大厅的装潢,护士的服装,到病人候诊的长沙发一律的采用暖色系,病人一进来就有专门的护士全程陪同,给病人家属休息的专门场所提供各种免费饮料,这一切早已颠覆了医院的一般概念,更像是一个健康会馆。   此时医院的大堂里坐着一个人,修长而结实的身材整个仰躺在真皮沙发里,白色的衬衫衣领随意的开着,外面是一件驼色的外套,头发剪得极短,衬得一双眼分外的明亮,他双腿交叠懒洋洋的看着大门的方向,即使没什么表情,全身迫人的气息,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这种危险的气息渲染了整个大厅,以至于他周围都没有人靠近。   所以胖子上来时只觉得背后发凉,他缩着脖子,似乎肥胖的身体会因此缩小一点,对着沙发里的男人道:“老大,已经把嫂子接来了,但她不肯见你。”   男人抬眼看了下胖子,胖子的冷汗马上冒出来,低着头不敢说话。   “人呢?”男人沉着声音,却意外的沙哑好听。   只是胖子全没有心思在意那声音好不好听,结巴道:“在门外。”   男人没再说什么,人直接站起来,往门外走,胖子马上跟上去。   文心爱坐在车里,其实伤已经好了很多,不用像以前那样只能仰躺着,他看着男人出来,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加苍白。   “心爱,我抱你进去,”一见到文心爱,男人原本的狠劲与戾气全部隐去,脸部冷漠的线条转为柔和,一双眼反而更亮,这让他与平时的样子判若两人,似乎一下从阴霾中透出几缕阳光,整个人有了温度,他笑道,“伤口是不是很疼,待会儿让医生好好查查。”   文心爱推开他的手,低着头:“你就当我因为这次事故被压死了,放过我不行吗?”   男人的笑容一滞,还是伸手过去:“先进去再说。”   文心爱有些无可奈何,却也不再说什么,看着车内的轮椅道:“我坐轮椅进去。”   男人眉一拧,忽然伸手,一把拎起旁边的轮椅用力往车外一扔,轮椅翻了几下滚在一边,把旁边的人吓得不敢出声,文心爱也吓得面无人色。   “现在还坐轮椅吗?”男人盯着她。   她握紧了拳,不敢再说什么,男人这才心满意足的将她抱起,往医院而去。   “你瘦了,心爱。”男人的声音又温和起来,动作轻柔,似乎刚来的愤怒根本没有发生。   文心爱微微的发抖,任男人将她抱进专人病房,放在床上。   “你想吃什么,我叫人去买。”男人搬了张椅子,在她床边坐下。   文心爱只是摇头,刚才说物是人非,变得人不止是她,还有眼前的男人,他已经彻彻底底的变了,以前只是装模作样的凶狠,别人再怕他,她却从未觉得他可怕,后来随他浪迹天涯,他也千万百计的照顾她,甚至还劝她继续读完高中的学业,那时候她觉得他其实是很有责任心的,所以当他说心爱,等我们有了钱,我们在一起好不好时,她真的答应了,她也不能不答应,因为在她看来她再不会回去那个出生的城市,更不可能再见到宋子和,身边有的就只有他。   然而最后她却坐了牢,从那时她才知道他其实有很多事瞒着她的,比如贩毒,比如黑帮,他正一点点的变了,她那时才恍然,而等她坐牢出来再见到他时,他已经变得让她不认识了。   “心爱,让我照顾你吧。”   “心爱,嫁给我不行吗?”   “心爱,就算你不肯跟我在一起,我也会缠着你。”   “心爱……”   她曾经是有那么一点喜欢他的,因为当时他们是如此相似,但现在,却完全不一样了,她没办法睁眼只眼闭一只眼的无视他的所作所为,如果她没有知道真相,没有坐牢,她可以会继续天真下去,但现在,只有逃开。   但是他不放过她,无论她跑去哪,他都能找到自己,不会强迫她做任何事,却霸道的干扰她的生活,他甚至直截了当的说,文心爱,那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别想逃开。   而那样的喜欢是不是太让人心惊胆寒了?   她的头发是出狱后留长的,此时软软的散在枕上遮住了她半边脸,脸上的皮肤在台灯下显出玉一般的色泽,然而睁着的眼却漆黑如墨,还有颈间那只紫色的蝴蝶,让她整个人在如精灵般的甜美中带了股魅惑的气息,而那气息几乎夺人心魂。   男人看了她半晌,终于忍不住伸手去摩挲那个纹身,文心爱却往旁边躲开了。   男人的手在半空捏紧了拳头,似要生气,却忍住了。   “我叫医生进来替你检查。”他站起身,起身的一瞬,脸与文心爱离得很近,能听到她因为他的靠近忽然紧张的呼吸声。   他一笑,有些苦涩,走到门口时道:“我说过,我是毒贩,为了你的安全,我不会太干扰你的生活,与你有太多接触,你可以去工作,可以交朋友,可以自己找房子住,过自己喜欢的生活,但是有一点,”他回头,细长的眼看着她,“你别想逃开我,你要记住这一点。”   文心爱的手下意识的抓紧床单,在男人就要转身出去时,她忽然叫住他:“杜宁。”   杜宁一怔,回过头,眼中多少带着些期盼:“什么?”   “你不要贩毒,我就嫁给你。”她说。   他愣住,却马上笑了,走在上凑近文心爱道:“你觉得我现在的情况能全身而退吗?你信不信,我今天退出,没天就会暴尸街头。”   文心爱因他的话,大眼用力的眨了眨。   “这需要时间,心爱,”杜宁伸手揉着她的头发,“等时机成熟,我带你到隐姓埋名到国外去,离开这该死的一切,但在这之前,你不能离开我。”   他的手极尽温柔的抚过文心爱的脸,终于被那柔滑的触感引诱,想低头亲吻文心爱的脸颊,然而凑近时,文心爱直接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叫道:“不要。”   他表情一寒,这才慢慢缩回去。   他不想对这个女人动粗,虽然有时候忍无可忍,但那是文心爱,他不想做无法挽回的事。   所以他逼着自己退回到门边,看她还是固执的捂着自己的脸,忽然自心底涌出一股无力感,她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有多在乎她,或者说她根本不想知道,而他,是不是永远也得不到她的心?   不会的,他马上又否认,他是杜宁,没有事他做不到。   文心爱消失已经三个多月了,这让宋子和有种错觉,觉得文心爱其实没有出现过,一切都是虚幻,就像在街上游走,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你一直跟随,最终走进了死胡同,而那个熟悉的人影根本不存在,或者只是你一瞬间的错看。   他有几次跑到那个篮球架下看那几个用修正液写的字,只有在看到那几个字时他才觉得文心爱确实出现过,而半个月前那个篮球架也被拆除时,他只有看着空荡荡的废墟苦笑。   总是这样,十年前那个夜晚,那匆匆一吻后,他正试图抓住胸口的那股骚动时,文心爱消失了,而现在,当他在篮球架下感动莫名时,一转身文心爱又不见了踪影。   命运该是如此吗?而他,从来都是不信命的。   沈英文自外面进来,眉紧紧的皱着,若有所思的样子,她的性格开朗,平时是极少有这种表情的。   宋子和与她一个办公室,看到她的神情,随口问了一句:“警察找你有什么事吗?你的眉头可以打结了。”   “上次倒塌事情,”沈英文一屁股坐下来,眼睛若有所思的看了宋子和一会儿,忽然道,“知道吗,子和,时间会把一个人变得你完全不认识。”   “什么意思?”宋子和觉得她莫名其妙。   “你去一下吧,警察有事问你,”沈英文却并不回答他的话,“人家正等着呢。”   宋子和一怔,警局来人的时候并没有说找他问询,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又看了一眼沈英文,站起身,直接去了五楼的会客室。   警察还是上次来的那个,刚坐下,他就将一张照片递给他:“宋医生,叫你来只是想让你认个人,沈医生说你和她认识,你看一下,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吗?”   照片上是个女人,剪了短发,一身橘色的囚衣,右颈的地方一只蝴蝶纹身振翅欲飞,宋子和难以置信的盯着那个女人的脸,好半晌才移开眼,看着那警察道:“她犯了什么罪?”   “藏毒,宋医生,你知道她现在在什么地方?”警察又问了一遍。   藏毒?宋子和觉得自己的脑中“嗡嗡”作响,眼睛盯着那张照片一再的确认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藏毒?这不可能,他实在没办法将毒品和那个温顺羞涩的文心爱联系在一起。   警察见他盯着照片不说话,伸手取回照片放进公文夹里:“其实是这样的,宋医生,清理人员在清理倒塌的废墟时发现了一定数量的毒品,很可能当时有人将毒品藏在楼里,因为楼倒塌而没来得及转移,被埋在了废墟中,现在要追查来源,正好在你们提供的伤员名单中发现了她,她只是有案底,我们并不是说一定是她做的,我们找她,只是想对她进行排除,如果你知道她在哪儿,就快点告诉我们,这样对她也有好处。”   “我不知道她在哪里,三个月前她从医院离开后,我就没再见过她,”宋子和仍沉在震惊中,“你确定你们没有弄错?”   “弄错?”警察冷冷笑了下,“当年她在别省犯案,人赃并获,怎么会弄错?”   宋子和拧着眉,说不出话来   “如果你有她的消息,请及时打电话给我,这是我的电话。”警察看了他的脸一会儿,确定他的震惊是真真切切的,并非假装,便随手拿了一张纸上写下电话,递给宋子和。   宋子和看了眼那张纸,伸手接过,声音明显比刚才低,道:“如果你们有她的消息,也请告诉我。”   接下来,有好几个晚上宋子和都无法入睡,他有种梦被打碎的感觉,起初都是美好的,一瞬间变得冰冷而尖锐,他的脑中反复的想着以前的事情,拼命的想着各种原因来解释文心爱现在的坠落,然后再无睡意,总是半夜里起来,拿着床头的书乱翻,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然后干脆泡了咖啡靠在窗台上等天亮,他觉得自己就像个童话被打破的孩子,忽然间不知所措。   沈英文说,时间就是可怕的杀手,他让一切都变得面目可憎。   也许她说的没错,人心会随着时间而变,他对文心爱的了解只停留在高中时代,之后的一切他一无所知,虽然他至今都无法接受那个事实,但很明显的,那确实发生过。   周末的时候他回了一次家,因为姑姑打电话过来说没时间陪女儿过生日,让他带她出去过。   宋子和偶尔也会感叹时间过得飞快,还记得自己是个青涩少年时,拿着篮球肆意挥汗,转眼缠着自己要糖吃的小表妹已经是十六七岁的小大人了。   任她敲诈自己一顿后,又被她拉着去做美甲。   “你陪我去做的,我妈就不会说我。”小表妹将他带进小小的一间店里,一进去宋子和就闻到一股夹着香味的香蕉水味道,有些刺鼻,从他做医生的角度,经常闻并没有什么好处。   却没来得及说离开,已经被表妹拉着挑美甲的式样。   “这个好不好?”表妹指着一个黑色过于成熟的式样问他。   “不好,做这个,”他直接否定那个过于成熟的,指着一个粉红色上面镶小碎钻的式样,对旁边作介绍的服务小姐,道,“就给她做这个。”并不给表妹辩驳的机会。   表妹噘起嘴,却也无可奈何,被服务小姐带到一位做美甲的小姐面前。   “能不能把粉红改成黑色的?”人坐下来,她悄悄向戴着口罩的美甲小姐请求。   美甲小姐的眼睛很大,很认真的想了想,道:“我觉得粉色比较衬你的皮肤,用黑色的话有些老气,适合年纪大一点的人。”   “真的吗?”表妹有些犹豫了,想了想才道,“那好吧,就粉色的。”   “决定就做了哦。”美甲小姐轻声的再次确认,眼睛同时下意识往门口宋子和等候的方向看了一眼,垂下眼时睫毛微微的颤。   足有一个小时,总算完工,表妹张开十指很小心的不让刚画的美甲碰花,同时不住的问在柜台付钱的宋子和好不好看。   宋子和说了几遍好看,烦了,一拍她的头,将她轻轻推出店去,自己也跟了出去。   外面空气显得格外清新,他深吸了口气。   表妹还在看着自己的手指,想了想,对宋子和道:“老哥,我再大点,你说服我老妈让我纹身好不好,刚才给我做指甲的姐姐脖子里有个蝴蝶纹身,超好看的。”   宋子和的心猛跳了一下,开车门的动作停住,下意识的问道:“蝴蝶?”   表妹道:“是啊,紫色的,振翅而飞的蝴蝶,可漂亮了,就在这个地方。”她指着自己右边的脖子。   宋子和的眉皱起来,也许只是巧合。   “在车里等我一下。”他把表妹推进车里,飞快的关上车门,人几步又进了刚才的美甲店。   “你说心爱啊?你前脚刚走,她就说有急事,提早下班了。”接待小姐还记得这位帅气的先生,一下就说出宋子和要找的人。   果然是她,刚才自己怎么就没发现?宋子和推门出店去,人站在门口抬眼四顾,路上人来人往,他只觉得心急火燎,却根本看不到文心爱的影子,“知道她住哪儿吗?我是她高中同学,我有事找她。”他只好又回店去。   再帅也毕竟是陌生人,接待小姐有点犹豫,半晌才道:“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她一直在前面拐角的地方等车。”这样应该不算泄露别人隐私吧。   宋子和说了声谢谢,也不管表妹还等在车里,直接朝车站的方向奔。   车站上等候的人不多,他远远就看到她拎着包往汽车来的地方张望,及肩的发,流海与眉齐平,让她整张脸显得更小,眼睛却越发大得出奇。他的脚步缓下来,看着她的脸,那张脸渐渐与那张照片里短发,穿着囚衣的样子重合,他的心没来由的一揪。   真的是岁月让一切变得面目可憎吗?他发现之前用来说服自己,让自己平静下来的话统统不管用了,他只想冲上去拉住文心爱让她告诉他,一切都是假的。   文心爱等的车来了,就停在她面前,她几步就要上车去,宋子和已冲上来,拉住她的手臂。   她一只脚已经跨上车,人被拉住,反射性的回过头来,然后眼睛定在宋子和的脸上,整个人僵在那里。   “到底上不上?”后面的人在催。   “不上。”宋子和有些霸道的用另一手圈住她的腰,几乎用抱的,将她抱了下来。   文心爱双手护在胸口将他往外推,却怎么也推不开,感觉他手臂一下又收紧,动作只好停住,任他拉着她站到路边。   “我们谈谈,文心爱。”   小表妹被塞了一堆钱到旁边的哈根达斯自己找个位置吃东西,她好奇的从落地窗玻璃往外看,表哥好奇怪,拉了刚才给她做美甲的姐姐回来,现在坐在车里不知道谈些什么,但表哥的表情好严肃哦,而且竟然牵着那位姐姐的手,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回去告诉舅妈她一定高兴。   车里静的吓人,宋子和有些心烦意乱,刚才如此急迫的抓住文心爱,说有事跟她谈,此时却不知从何说起。   文心爱双手紧握着,搅缠在一起,她没打算再遇到宋子和,可命运就是喜欢和她开玩笑,“如果你没话说,我就走了。”她受不了这样的沉默,受不了这样只有两人的窄小空间,她想逃走,但却发现车门被锁着。   “你还要逃吗?如果我现在打电话叫警察,他们几分钟内就会赶到。”她还是要躲开他,就如同他是个多可恶的人一样,宋子和看她奋力推着车门,有些咬牙切齿的狠狠道。   她难以置信的回头看他,却看到他一脸的痛心疾首:“文心爱,为什么藏毒?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如果你觉得装作不认识我就可以躲避一切,那么你为什么不彻底消失,连这个城市也不要再来?”   声音如此尖锐,毫无感情的,像一把利器向她刺过来,她完全措手不及,睁大了眼,他都知道了,都知道了,知道她是囚犯,知道她有多不堪,她握紧了门把,绝望的看着他,然后眼泪毫无预警的决堤了,她猛的用手捂住。   他看到她的泪了,而他却无动于衷,他想到那一年,也是在车内,他抱紧了她,她狠命的哭泣,他说,文心爱,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而现在却没办法那么做,因为他不知道她还是不是那个文心爱,即使脸是一样的,泪水是一样的,就连此时心里的痛意也是一样的,但他不敢不顾一切的抱住她说,无关系,没事的。   “这是那个警察的电话,在倒塌的废墟里发现了毒品,她要你回去协助调查。”他不顾她的眼泪,冷着声音,自口袋里拿出警察留给他的纸条递给她。   文心爱抬起头来,看到他眼中的冷意,又垂下头去接那张纸,手还没有碰到,却被宋子合收回去,揪成一团。   “我再问你一次,文心爱,那些是真的吗?藏毒,被捕,是真的吗?”即使看到她的眼泪了,即使他觉得那其实是承认了,但是他还是忍不住亲口问一遍,他甚至希望文心爱给的答案是否定的。   “是真的。”文心爱却将他的可笑希冀打的粉碎。   他闭上眼,头靠在身后的靠背上,心中的恼意无端的又重了几份。   “出去。”他开了车门,声音冰冷。   文心爱的整个人颤了下,那声出去如同扎在她的心上,痛彻心扉,她看他闭眼不看她,嘴唇动了动,终于没说什么,手握紧了门外,往外一推。   再见,宋子和,她想起那年与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咬住唇,下了车去。   其实不算冷,然而车外的风一吹她忽然觉得寒冷异常,她关上了门,忍不住回头再看车里的宋子和,他仍然闭着眼动也不动。   杜宁坐在车里,远远地看着停在路另一边的轿车。   他说过他不会打扰她的生活,因为不想自己的身份给她带来麻烦,所以偶尔的,等他空下来,他会开着车在店门口偷偷地看她,却没想到看到了文心爱被宋子和拉进了车里。   他的表情并没什么变化,只是眉已经微微的皱起来。   这是发火的前兆,本来在说话的胖子停下来,小心翼翼的看着杜宁。   “你继续说。”杜宁只是挥了挥手。   胖子咽了口口水道:“大哥,近来嫂子有些麻烦。”   “什么麻烦?”他的眼没有离开那辆车,虽然他并不能看到车里的情形。   “这边码头,陈拐子手下一个兄弟正好跟嫂子住同一幢楼,后来那楼倒塌,他藏的一些白货被条子发现了,条子抓不到人,现在怀疑到嫂子身上了。”   “哦?”他总算收回视线。   “大哥,我也是刚知道的事,要不要找陈拐子把那个兄弟交上去,不然嫂子身上有案底,这事麻烦。”   他沉吟了一下,道:“要他把人交出去,不如给条子提供线索把陈拐子给一锅端了。”   “大哥的意思是……”   “陈拐子之前一直跟我对着干,现在正好是个机会,只是,那线索要抛得小心些,别让人看出是我们干的。”   “是的,大哥,我明白了,”胖子恭敬的说道,看到自家老大又看那边的车子,不由也看了一眼,却正好看到文心爱哭着从车里出来,他不由大惊失色,推开车门道,“大哥,我去做了那小子。”   杜宁的眉已经拧起,却冷着声音道:“不用,我自己会处理。”   ☆、绽放   宋子和头没抬,医生做的时候长了,都是这样子,往往只看着病历卡,还没看到病人的脸,就先直接问:“你哪里不舒服。”   进来的病人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没有马上回答,停了一下才道:“我哪里都不舒服,特别是心里面。”   宋子和这才抬起头,看到坐着的病人时不由愣了愣。   眼前的“病人”一身黑色的皮衣,里面是浅黑色的衬衫,眉眼冷俊,头上剪得极短,整个人看上去精神而利落,哪像是生病的样子,他修长的手指在鼻端擦过,似乎医院的消毒水味让他很不舒服,宋子和看向他时,他向后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宋医生,我心里已经不舒服好几天了,好不容易你今天门诊,我这病还非得你来看。”他低低的说着,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即使今天没有像那天餐厅那样前呼后拥,却也是一副唯我独尊的姿态。   他话里有话,宋子和不由眉峰皱了皱,他一直是不知道他的名字的,看了眼病历卡才道:“杜先生,这里是医院。”   杜宁道:“我知道,我不就是来看病的。”   宋子和视线停在杜宁的脸上,判断着他今天来的目的,杜宁却低笑着说道:“你不帮我做检查吗?”   宋子和只好拿起听筒,杜宁很配合的凑上去,任宋子和将听筒放在他的心口。   心脏当然听不出什么问题,宋子和皱着眉已确定杜宁并不是真的来看病,准备将听筒收回来时,却听到杜宁道:“我知道你见过心爱了,好像谈得并不愉快,我看到她哭着下了你的车,让女孩子哭可不是男人该做的事。”   宋子和一怔,杜宁还保持着凑上来的姿势,眉眼离自己很近,刀一般的锋利,他在笑,却竟然带着极浓的冷意,他是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来,但此时的神情更像是质问,有种可怕的压迫感。   宋子和收回听筒,放进自己的白大褂口袋里。   “你在监视我们。”他说,是肯定句,声音淡淡地,完全没有被杜宁的架势吓到。   “监视?”杜宁终于又靠回去,像听了多好笑的笑话,捂住眉眼“呵呵”的笑,“监视?你觉得我跟她的关系需要监视吗?她是我的女人,宋医生,我们之间只有互相关心,哪来的监视?”杜宁并不是会解释的人,他这样说无非刻意的是想让宋子和知道他和文心爱的关系。   果然,宋子和脸色沉了沉,眉峰紧皱着,那个眉心淡淡的“川”字显得格外深刻,杜宁仰着头,欣赏着这样的表情,却听到宋子和冷冷地说了一句:“所以她的牢狱之灾也是拜你所赐?”   仅是这一句,却直中要害,杜宁却像被针刺了一下般,冷俊的脸微微变色:“什么意思?是心爱这样说的吗?”   宋子和却不看他,手插进口袋,人站起来:“如果她是你的女人,却以坐牢收场,我觉得你没有什么好跟我炫耀的,我还有病人,如果你没有其他事,可以出去了。”   “宋子和!”杜宁一下子站起来,眼中的冷意已经转为杀机,已经习惯了旁人的惧怕,习惯了那些恭敬的眼神,没想到宋子和会毫不惧怕的击中他的要害,没错,那是他的软肋,他一直后悔到现在,就算将那些害文心爱坐牢的人全部扫除干净也无法弥补这样的缺失,无法让文心爱不要用那种恐惧而排斥的眼神看他。   如同前两次一样,无论他多耀武扬威的想给眼前的男人一点厉害瞧瞧,而他却总是一副冷漠而轻蔑的表情,尽管曾被自己打得全身是伤,那股对他的蔑视却转得更浓,即使自己最后扬长而去,也让他心里极不痛快。   现在又是这种感觉,就算任着自己心中的杀机干掉眼前的男人,也不会让他觉得痛快多少。   所以,他反而又敛起了怒意,看着宋子和的脸轻轻的笑了:“我和心爱在一起近十年了,我们之间的事你一个外人永远不会理解,所以请不要妄加揣测,你也没有任何权利让我的女人哭,你说我没有立场,其实你更没有立场是不是?”他不温不火的说着,这几年摸爬滚打的磨练让他很容易的就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走到门口,看了眼门外等着的病人,又回头扫过宋子和的脸,“好好做你的医生吧,别再接近心爱,不然,我不是只来看病这么简单。”   他像一个谦和的绅士,笑着对宋子和说道,但眼底的冷意并没有消融,他满意的看到宋子和的表情从轻蔑转为若有所思,没错,不管怎样,他和文心爱在一起的十年已经远远胜过了宋子和,其实久经杀场,胜负是不该有什么喜怒了,但他就是从刚才的挫败一下子有了胜利的喜悦,有些孩子气的在心里得意了一下,这是宋子和再怎么赶也无法赶上的。   宋子和一直没有再吭声,眼看着杜宁嚣张的离开,自己在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宋医生,是不是轮到我了。”外面的病人走进来,拿着病历卡问他,他这才回过神,又坐回自己位置上。   又有人在她的包里塞了那样的字条:毒犯,滚蛋!   前段时间不知道是谁知道了她坐过牢,马上,整个小店的同事都知道了。   文心爱看了那几个字一眼,揪成团扔进了垃圾桶,回头看到几个同事在那边窃窃私语,她拿出钱包出去,准备一个人随便找家店吃碗面算了。   她真的是很遭人讨厌的人,上学的时候是这样,就算坐了牢也经常被人欺负,现在,不止是同事,连宋子和……   她又想到宋子和了,想到那晚他冷着声音说:出去。   其实是没关系的,因为一直不讨人喜欢,所以习惯被人欺负,习惯被冷眼相向,她都没关系的,但那声“出去”却让人辗转难眠。   她不是真的要藏毒,她只是被人利用了,她当时想解释的,但解释也没有用吧,她还是个坐过牢的罪犯,事实并不能改变什么。   热气腾腾的面端上来,他拿起筷子,刚想吃一口,一个人急急忙忙的进来,在她对面坐下。   “心爱,我错了,你包里的纸是我放的,你原谅我,是我错了。”那人一把抓住文心爱的手,竟是已经在哭了。   是小店里负责清扫的阿姨:“我以前在A城的高中当过清洁工,那天是看着你出事的,前一个月看你来我们店工作,觉得面熟,后来想起来,我一时糊涂,就写了那些字塞进你的包里,心爱,你要原谅我啊,不然他们会把我打死的。”那阿姨哭哭啼啼,也不管旁边有很多人看着。   文心爱手心脚乱的帮她擦眼泪,听她说“他们”,不由一愣,问道:“他们是谁?”   阿姨一怔,抹着泪道:“没什么,心爱,你要原谅我啊。”   文心爱松开手,她已经知道是谁了,已经不止一次发生,只要一有人欺负她,过几天那个欺负她的人就会来道歉,在狱中打过她的阿香,还因此莫名其妙的断了一条手臂。   “我原谅你了,”她看着惊慌不已的阿姨,说道。   他说过不干扰她的生活,可是他其实一直在监视着她,她讨厌这样,但却完全的无可奈何,文心爱站起身,已经没有吃东西的胃口,也不看那个阿姨,一个人出了店去。   下班时,她向店老板辞了职,这样的情况,她已经没有办法再待下去了,因为她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样去威胁店里的其他人,包括店老板。她忽然有些恐惧,是不是宋子和来找她的事他也知道,不过幸亏,两人不会再有联系了。   拎着包坐车回家,她拿出手机来找到杜宁的号码,按了几行字,大致是让他不要再干扰自己的生活,但想想,好像从来没有管用过,又删掉了。   她住的是老城区,她在小区门口的地方买了个烤地瓜,没有马上回家,而是边吃着地瓜,边沿着小区的水泥路往小区更里面走,数到第五幢房子时她停下来,看着那幢楼的二楼。   宋子和的家就在这里,虽然她从没来过,但是在很早以前她就查到了他家的住址,并且偷偷的记下来了。   她特意租到这里,不止是因为这里便宜,而且这里离宋子家很近,因为知道他已经搬出去了,所以才会大着胆子经常跑来这里呆呆的看着二楼的地方,似乎那是一种安慰,让她觉得宋子和其实离她很近。   也许,她之所以回来这座城市,潜意识里是为了能更接近宋子和吧?她自小没有朋友,后来一个人远走,她的生活也颠沛流离,唯一的光亮就是宋子和,然而时过境迁,当年她至少有家有父母,然而现在,却孓然一身,藏毒入狱,不过是个高中没毕业,只会做彩甲的女人,她连让宋子和正眼相看的权力也没有了。   那天他说,你连这个城市也不要回来。   没错,回来,不过是让他看轻。   “你不是做指甲的姐姐吗?”有人在身后拍她的背,她回头,看到一个梳着马尾的小姑娘,“我记得你脖子上的纹身。”   文心爱的记性不是很好,已经不记得眼前的女孩子,茫然的看着她。   “我是宋子和的表妹,你是她女朋友吗?”女孩拉着她的手,一点也不陌生,“你是不是找不到路了,在这幢楼的二楼,我老哥真是的,怎么不知道来接你。”说着就开始冲着二楼的方向叫宋子和的名字。   文心爱大惊失色,虽然知道这小区里民风淳朴,大家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平时都是用吼的,但她根本不是来找宋子和的,而且并不知道他今天在这里。   她慌张的想挣开女孩的手,然而已经来不及,宋子和从窗口伸出头来,一脸的不耐烦:“祝小语,你做什么?”   “哥,你女朋友来了。”女孩邀功似的指着文心爱。   文心爱脸涨的通红,做错事般往后躲,连手中的烤地瓜掉在地上也不知道。   宋子和这才看到文心爱,愣住,半天才道:“你等一下,我下来。”   “你不让她上来吗?今天不是舅舅生日,不是你请她来的?”女孩莫名其妙,难道两人还在吵架啊,和上次一样?   “姐姐,你别怕,我哥如果敢凶你,我叫舅妈下来治他。”感觉文心爱的手冰冷,女孩觉得她现在慌张的样子就像和自己差不多的小女生,可分明是二十多岁的姐姐啊,她不由得又握紧一些文心爱的手,一定是哥对她太凶了。   “小语,你先上去。”宋子和一下子就下来,眼睛看着文心爱。   “哥,你可不要欺负姐姐哦。”   “先上去。”宋子和的口气冷下来。   小语嘴一噘,气呼呼的走开了:“我去告诉舅妈。”   楼下只剩下两人,文心爱看着自己的脚,窘得不行,抓着自己的衣摆,没等宋子和开口,便急急的说道:“我,我只是走错路了,我,我这就走。”   说着眼睛不敢看宋子和,转身就要走。   “我爸今天生日,一起上去吧,有你最爱吃的饺子。”宋子和却说。   文心爱一怔,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她喜欢吃什么,有些失神的抬头看他,他眼神淡淡的,完全看不出什么情绪,她马上又反应过来,摇着头道:“不了,我什么礼物都不带,不上去了,”说话时双手抓在一起,局促的样子,是要转身走的,却似乎想到什么,又道,“我,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我不该回来的,人生地不熟,连工作的事也不顺心,所以,我决定回去原来的城市,那里我什么都熟悉,好吧,再见了。”她结结巴巴的说完这些话,也不等宋子和回答,急急的跑远了。   她竟然说人生地不熟?难道他对她也是陌生的人吗?   而且,她又对他说“再见了”,那个夏天让他记了很久的三个字,他不喜欢听,尤其从文心爱口中,似乎只要她一这样说就会又消失了。   总是一出事就逃走,一不顺心就消失,然而隔了十年,他还会在乎她消失吗?   宋子和站在原地,眼看着她走远。   “表哥,那个姐姐呢?”身后小语真的拉了宋母下来,“是不是又被你气跑了,你活该没老婆。”小丫头没大没小的说,她有一点喜欢那个姐姐呢。   宋母也往路口张望:“小语说是你的女朋友,人呢?”   宋子和根本不听她们在说什么,他抿住了唇,手盖住脸渐渐划到嘴边,眼看着文心爱越来越远,真是该死的!他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人却已朝文心爱的方向追了上去。   他还记得那一吻后自己像傻瓜一样整夜的辗转反侧,整晚的在脑中重复着那个瞬间只为了证明那不是自己的错觉,被吻的唇角滚烫了一夜,心也“呯呯”跳了一夜,他这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与同学陈康男一样的凡夫俗子,即使他心里仍然是迷惑的,但他确实喜欢那个吻,非常喜欢,他甚至等不到天亮就跑去找文心爱,然而她却走了,消失了近十年,所以与其说他差点忘记了那段往事,到不如说他其实是恨着的,他的自尊不允许他接受这个事实,因为那种感觉就像被抛弃了。   那夜在车里的发怒不过是暴发,并不是文心爱藏毒入狱的本身,而是她宁可在外面堕落,也不肯回到这个城市,再来找他。   而现在,她又跟他说再见,就如同是自己一直在作茧自缚,而她从未放在心上过。   那个小小的身影还是走的飞快,前几个月受过伤的脚开始让她整个人拐起来,他上前几步一下拉住,她回头时已经满脸泪水了。   却又被他的出现惊住,傻傻的看着他。   “文心爱,又要逃吗?你不觉得你欠我个解释。”他哑着声音没头没脑的说,文心爱还没办法回过神,张着嘴。   “十年已经够了,我已经没办法再等十年。”   让宋子和没有想到的是文心爱住的地方竟然就在这个小区里,他进了屋,一室户的房子,理得很整齐。   一个柔软的东西自他踏进屋时就在他腿上绕着,来回的蹭,他低头一看是一只黑白色的猫。   “我在小区里捡的,叫呜呜,我养的时间不长,它还不太认人。”怕宋子和会不喜欢,文心爱马上蹲下来将猫抱走。   “你坐这里。”她殷勤的招呼,小脸还是绯红的,没头苍蝇一样四处看,怕有不整齐的东西被宋子和看到。   似乎又回来了原来的样子,害羞而小心翼翼的。   厨房里发出杯子碰撞的声音,是她在帮他倒水,宋子和靠在沙发里,呜呜又爬过来,一下子跳在他的腿上,他伸手摸了下它的头,它便“呜呜”的呜咽着,将头靠在他的腿上。   “呜呜,下去。”正好文心爱从厨房里出来,看到这情景,急急的就要赶走呜呜,听说医生都爱干净,这下完了。   说话间没有注意到另一只手中刚泡的茶,溅了出来,被烫了一下,她却死抓着杯子不肯放,宋子和慌忙伸手去接,她的手背上已经红了一大片,手却还抓着杯子。   “可以放手了。”宋子和接过来,另一只手抓过她的手,姆指抚过那片红,滚烫的。   “杯子只有一个了,如果摔了就没了。”文心爱解释,脸上好不容易退去的绯红,因为被抓住的手又红了起来。   “那边不是还有一个。”宋子和指指桌上的另一个杯子。   “那,那是我喝的,你怕你嫌我脏。”她轻声的解释着。   宋子和定定看她,她的外套已经脱下来了,里面是一件淡蓝色的毛衣,很长,盖住了整个臀部,这让她的腿显得格外细长,脚上是粉色的Hello Kitty的拖鞋,本来及肩的长发被盘了起来,有些凌乱,显然是随手盘的,却让脖子显得更修长,分明是莹白柔滑的肌肤却突兀的附着一只紫色的蝴蝶,似乎就是振翅而飞,一双翅膀全力的张开,现出紫色的绝美花纹,有些妖异,却绝对的动人心魄。   他盯着那只蝴蝶有些失神,不可否认文心爱与高中时相比,确实越发的美丽,医院时她是苍白的,回避他的,包括车里时她也是慌张的,此时这样静静的样子让他看着,竟然很容易的就迷失在她的容颜中。   他下意识的轻轻咳了咳,拿过茶杯喝了一口,本来抓着她的手,不着痕迹的松开,滚烫的水自流入喉间他感到自己的心竟然在不受控制的狂跳着。   “还很烫呢。”那头文心爱全不知道他的心思,见他直接就着滚烫的水喝了一口,慌张的伸手去拦。   “没事,已经不烫了,”确实很烫,但已经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咽进去了,他捧着杯子苦笑,“身体已经没事了吗?”他想到她刚才逃跑时不怎么方便的腿,自己竟然到现在才问起她的身体。   “哦,已经没事了。”文心爱显然也没想到他会问起她的身体,愣了愣才答道,她说话时轻轻靠着旁边的书桌,一只脚抬起逗着那只正抱着她的拖鞋乱啃的小猫。   “说吧,”她的话音刚落,宋子和却马上接着说,文心爱有些惊讶的抬头看向宋子和,“说你那次为什么要离开。”宋子和又说了一遍,眼睛定在她脸上。   文心爱逗着猫的动作停住,低着头,似乎想着怎么回答,好半晌才道:“是因为不想麻烦别人,而且我觉得当时在这里闷得喘出过气,所以想逃走。”   “那你,”宋子和停了停,“那你为什么还要吻我。”问出口时他觉得自己有点傻,就像来讨要清白的纯情少男。   文心爱愣了愣,似乎在回想那一幕,脸上苦涩而甜蜜:“因为我喜欢你啊,而你却永远也不会喜欢我,所以我想我离开时能留下一段回忆也是好的。”她说到后面有些差怯,头更往下低,脸上红晕一片。   她这个样子,从宋子和的角度看非常迷人,连本来如玉的颈项也成了粉红色,以优美的弧度低着头,那只紫色的蝴蝶张扬而妖美。   宋子和失神的盯着,喃喃道:“谁说我永远不会喜欢你?”   文心爱的眼蓦然睁大,难以置信的抬头看他,摇着头,却说不出话。   宋子和伸手拉过她的手,感觉她整个人都在发抖:“文心爱,有些事情是后来才意识到的,但你却已经离开了。”   文心爱仍是睁大了眼,泪水在她眼中滚了几下决堤而出:“所以,所以你现在很失望,因为我藏毒,我坐牢,你才会在那天车里发那么大火?”她不该回来的,真的不该回来的,若他也曾喜欢她,那就永远的留着当年的美好,何必要回来将一次撕的粉碎?   她捂住嘴哭泣,人却在同时被人用力抱住,将她拥在怀中,如同撞入温暖的海,带着他特有的好闻气息,文心爱猛然停住哭泣,甚至连呼吸也停了下来,脸庞触到的确实是他穿着的黑色毛衣,属于他的手掌确实在她背上拍着,这不可能,自己一定又在妄想,她忘了刚才因何而哭,傻傻的想抬头看清楚,但某人微凉的唇却落在自己颈间滚烫的纹身上,轻轻一吻,她整个人僵住,被吻过的地方越发滚烫起来。   “我确实失望,但我更恨你为什么宁可犯错做牢也不肯回来,你有这么不想见到我吗?”他的声音微哑与平时的冷淡不同,呼吸喷到她的颈间有种说不出的亲昵和暧昧。   “不,不是这样的。”她忙着否认。   “那是怎样,还有。”他终于松开她,看着她如桃花般已经变成淡粉色的脸,眼泪未干的大眼如两汪清水,整张脸诱人的几乎想凑上去亲吻,宋子和后面的话不由自主的停了停,却没有再往下说,而是忽然低头吻上了那两片诱人的唇。   他本来想说还有杜宁。   他现在抱着她,吻着她,让他不得不在意杜宁那天说的话。   文心爱是他的女人。   他承认今天的一切都不在他的意料中,但却又显得水到渠成,自然的就好像他早该这么做。   他想问清楚,但却不想让知道文心爱知道杜宁曾来医院威胁过他,那只会让她不安,但如果,她现在真的是属于杜宁呢?十年光阴是不是可以让相依为命的两个人相爱一场?那他现在又算什么?   他的心里不受控制的酸涩起来,觉得方才想象的水到渠成也并非那么自然,这让他不由自主的加重那个吻,有些不受控的肆虐着那两片唇,然而文心爱却微微张开了唇,他心里一动,无法确定那是自然反应还是熟练所至,唇舌探进去时他瞬间迷失,只能任着感观体验着唇齿纠缠,然后文心爱的手肩伸过来抱住他的腰,轻轻的回吻他,不熟练也非生涩。   他心里顿时一冷,猛的推开她,看着她水亮的双唇,带着隐忍的怒意问她:“有人这样吻过你吗?”   文心爱被骤然淡去的热情弄得愣住,听到宋子和这样问时,眼神复杂。   “有过。”她轻声说。   陈康男停好了摩托车,对着后视镜理了理头发戴上墨镜,才吹着口哨进了咖啡吧去,他穿了一身迷彩服,一米八二的身高,结实魁梧的身材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一走进咖啡吧就让在座的人都对他行注目礼,他似乎已经习惯这样的眼光,笑笑的摘下墨镜,看到坐在窗口的男人。   男人还没看到他,灰绿色风衣挂在旁边的椅背上,他穿了件深紫色的V领毛背心,里面是银色竖条纹的白色衬衫,头发在阳光下微微的发着淡金色,照得他的脸偏白,整个人散着一股书卷气,一双眼却又显得过于冷淡,但毫不影响他偏贵族气质的英俊,他在翻一本原文医学书,过于苍白却修长的手指划过纸页,似乎能听到手指摩挲纸页的声音和淡淡的墨香。   陈康男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觉得相当无趣,一个男人长这么帅干什么,自己已经够英武帅气了,但每次跟他站一起还是被他抢了风头。   他有些垂头丧气的走上去,墨镜往桌上一放也不打招呼,直接冲服务员道:“一杯奶茶,多加奶,多加糖。”虽说型男要喝苦咖啡,但是实在太苦了,他可不想受那个罪。   “来了?”男人终于放下书,可能是在阳光下看书的缘故,他微微皱着眉,手指轻轻揉过眉心的地方。   “您老招唤,我哪敢不来?”陈康男仰靠在沙发上,偏头看他,“你脸色不太好。”   男人没接话,而是道:“我要你查的事情怎么样?”   “你就这么急,我先喝口水再说,”陈康男不爽的看着他,却也没真的等奶茶送上来,而是接着便道,“兄弟,我可是在做违规的事,被抓到我吃不了兜着走。”   “知道了,快说,”男人从旁边的包里拿出两大包桂花糕,“我妈亲手做的,回去蒸一下就行。”   “真的啊,”陈康男眼睛马上直了,“你妈金盆洗手不卖桂花糕了还帮我做这个,爱死你妈了。”说着拿过了亲了一口,放在自己的背包里,他自小最爱的就是这桂花糕,现在却有些年头没吃过了。   他放好了桂花糕才又看向对面的男人,收起玩笑的口气道:“我说子和,你让我查的人可是坐过牢的,我记性不差,可记得清楚,以前跑来当着所有人面向你表白的那位,怎么,你难道对她也有意思?”   宋子和喝了口咖啡,表情淡淡:“关你什么事?”   “哇咔!”陈康男站起来,“我可是冒死帮你查,不关我事?不关我事我就走了。”说着真要走。   “桂花糕留下。”宋子和巍然不动。   陈康男马上蔫了,咬牙切齿道:“你妈的桂花糕里一定放了毒品什么的,不然我为什么要被你用这种东西收买,我也太残了。”   宋子和放下咖啡,看着陈康男:“别废话了,快说吧。”   “好好好,”陈康男又坐下,“我查过了,七年前A城被捕的,那时她在该城的一个私立贵族高中读书,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同学校的‘表哥’带家里做的盒饭给他,但事实是里面全都是高纯度的摇头丸和迷幻剂,这些东西再由那位‘表哥’卖给那些有钱的纨绔子弟,她是当场人赃俱获被抓,判了五年。”   陈康男停了停看了眼宋子和的表情继续说道:“你知道吗?她当时被捕,一字未交待,相当坚决,而次年,警方跟踪了半年的A城最大贩毒集团老大和他的拼头被人杀死,那个拼头死的尤其惨,被刺了三十余刀,A城的犯毒网因此改朝换代,警方跟踪的线索全部中断,而同时那女人在狱中过的相当不错,只要谁欺负她,第二天那人就会断手断脚,据我的经验,有人在保护她,并且她与贩毒集团的关系也未中断,所以这个女人并不简单,即使现在出狱了,也未必是清白的。”   宋子和垂着眉,很认真的听着,眉不自觉的皱起。   “所以子和,如果你是对她旧情未了,我劝你快点放手,这女人显然危险。”陈康男难得的正经。   宋子和双臂环胸,闭上眼,向后靠在沙发靠背上,似乎对陈康男的警告并未放在心上。   “知道杜宁吗?”沉默半晌,他忽然睁开眼的问了一句。   陈康男一怔,半晌才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宋子和看着陈康男的反应,已经心知肚明了,他转着手中的咖啡,道:“我想喝酒,你陪不陪。”   也许是自小家里是卖酒酿圆子的,所以宋子和的酒量竟然不差,所以最后喝醉的是陈康男,自己却一点醉意都没有。   他将陈康男塞进出租车,看着出租车开走,没有马上再叫车,而是沿着马路慢慢地走。   让做武警的陈康男查文心爱的事是在杜宁来医院之后,因为杜宁那句他没有立场,他不过是局外人,而他的嚣张又让他不得不担心文心爱的处境,所以这让他更想知道这近十年中文心爱到底发生过什么,然而今天陈康男所说的一切,却更让他觉得杜宁和文心爱的关系实在复杂。   他并非小气而专制的人,文心爱在这十年中当然可以有其他爱的人,但以杜宁嚣张,除去五年的牢狱,她又能跟谁在一起?所以那天他才会问文心爱,可曾有人这样吻过她,如果有,那只可能是杜宁,结果答案是,有。   似乎杜宁与文心爱的关系始终未断,而当他问起文心爱为何坐牢时,她也三缄其口,也许是恐惧但更像是维护。   所以他不得不怀疑自己在文心爱心中又是什么位置。   一切当然只是猜测,但似乎越来越复杂,陈康男说危险,他也觉得如果真是这样的三角关系,自己是否还要继续?   他停下来,抬头看到旁边几个学生在路边的篮球架下打篮球,他脱了外套,走过去。   大汗淋漓,他忽然想,下次不痛快时,不应该去喝酒而是像这样出一身汗。   刚出过汗的身体散发着热气,但夜风一吹又觉得冷了,他走了一段穿上外套,在转角时叫了一辆出租车。   与其这样乱猜,不如直接向文心爱问清楚,出租车往老城区的方向去。   最近天气不太正常,已经深秋却一直冷不下来,然而今天却骤冷,天气预报说明天还会下雪,所以小区里除了几个溜狗的显得有些冷清。   宋子和边走进去,边拿出手机想先给文心爱打个电话,这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她现在的电话号码,手机里一直存着的号码不过是那年的那个。   他吸了口冰冷的空气,把手机放回去,人已经快到文心爱所住的那幢楼楼下,路灯昏暗,他看到一辆帕萨特停在楼下。   其实是没什么的,但他却看到文心爱自车里下来。   一个男人跟着下了车,同时将一个女式的包递给文心爱:“忘了包了。”男人的声音有点哑,在清冷的夜里有种特别的魅力,只是四个字却让人觉得两人的关系非浅。   宋子和不自觉的停住,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男人高过文心爱大半个头,黑色的长风衣,昏黄的路灯下侧着的脸轮廓分明,文心爱似乎有些怯,接过包向后退了一步,整张脸埋在纯白的围巾里,看不清表情。   男人的手轻轻的放在文心爱的肩上,忽然一用力将文心爱扯过来抱了抱却又马上松开,文心爱僵着身子动也没动,男人却低低的笑出声,“心爱,我又不会吃了你。”声音带着淡淡的醉意。   “我上楼去了。”文心爱转身就要走,却被那个男人拉住。   “陪我讲会儿话,我难得来见你一次,而且今天我高兴。”他靠在车上,声音难得的放松而好听,只拉着文心爱的小指,轻轻的晃了晃。   文心爱便没再动,只是远远的站着,那根手指挣了挣却又被他整个握住了。   宋子和的眼不知不觉的眯了起来,方才分明是一身的汗,现在却只觉得冷意涌上来,果然是未断的关系,那自己又算什么,他忆起文心爱并非生疏又非熟练的回吻,她没有拒绝他,甚至回抱住了他,那么眼前的一切又算什么?   心爱是我的女人。   杜宁的话犹然在耳,那分明是占有性的宣称,当时是并未在意的,此时想来心竟然就那么疼痛起来。   自己错过了十年,也许就再也不同了。   他退了几步,然后一声不响的离开了。   文心爱没有再见到过宋子和,虽然那天的吻至今仍让她脸红心跳,但一切就如梦一般那么不真切,她有时候会想,那天为什么没有拒绝,自己似乎丝毫没有挣扎的就接受了那个吻,但当时,如果再来一次,也许还是直接就接受了吧,因为她几乎完全沉迷其中,连拒绝的力气也没有。   有时候她会跑到宋子和父母所住的楼下,想像上次那样巧遇他,但没有,再也没有,而当他失望而回时又不得不庆幸,幸亏没遇见,最好那天的事情真的是一场梦就这么过了,因为即使她满怀希望想得到那样的恋情,但是她不是傻到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有多么配不上宋子和。   何况,还有个杜宁。   杜宁。   那天宋子和问他是否有人这样吻过她。   有,他就是杜宁。   两个人相依为命的日子,爱情往往来得那么迅速,但或许那并不是爱情,那只是绝望无助时抓住的稻草,因为她离开了出生的城市,离开了他喜欢的宋子和,一切美好骤然停止,她选择浪迹天涯不连累任何人,所以杜宁就成了她唯一的亲人,他们互舔伤口,相互安慰,他们如此相似,曾有一度她甚至觉得他们心灵相通,所以当他吻她时,她没有拒绝,她只是告诉自己,宋子和是永远得不到的美好过去,既然选择重新开始,是不是要好好珍惜眼前的人。   所以她一直很认真的去珍惜杜宁,幻想着哪天她和杜宁结婚有了孩子,回到原来的城市,再见宋子和时自己一定要很幸福的样子。   但事实,她和杜宁并非心灵相通,他一直在贩毒,瞒着自己说出差,其实是到各地去寻找货源,他用贩毒得来的钱供自己在城里最好的私立高中继续读书,如果不出那件事,她永远都不知道真相的可怕。   那个被称为“老板娘”的女人每次趁杜宁出差时给她一个饭盒,说是让她带给同样在学校里上课的“弟弟”,那个女人一直对她很好,连重新读书的手续都是她帮忙办的,她从未怀疑过,当然更不可能想到那里面竟然是毒品。   她平白坐了五年的牢,而她什么也不敢说,不敢争辩,因为有人偷偷警告她杜宁也是毒贩,只要她说出一个字,杜宁就得去枪毙。   她惶恐的在牢中度过了五年,再见杜宁时他已经彻底变了,她甚至亲眼看到他杀人,像踩死一只虫子一样简单。   她就是从那时起开始害怕这个人,像被恶魔附了身,再也不是以前的杜宁了,而她曾经想维护的感情也因此烟消云散了。   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她自回忆中回过神,看了眼来电显示是陌生的电话,她迟疑了一下,按了接听键。   “大嫂,不好了,大哥出事了。”是杜宁的手下,胖子的声音。   她一惊,握紧手机:“什么事?”   “大哥中枪了。”   她倒吸了口气,停了半晌,抖着声音问:“死了?”   “没,大嫂,你最好来一下,大哥好像不太好。”   她照着胖子给的地址找过去,两条腿一直在发抖,但她咬着牙,进了那个居民楼。   进门时,只有胖子和另一个手下在,杜宁躺在床上,白色衬衫胸口的地方被血已经浸湿了。   “老白呢?”老白是杜宁请的医生,听说留国学,但因为出过一次事故,前途尽毁,所以被杜宁请来专门给受伤的兄弟医治。   “前几天嫖娼被抓进去了,你说这事巧不巧?”。   “那怎么办?”文心爱看着床上紧闭着眼动也不动的杜宁。   “这里我们初来乍到,谁都不熟,这次也是招了陈拐子的道,外面现在风声很紧,根本找不到其他医生了,”胖子急得直冒汗,人抓着头蹲下来,哽咽道,“大哥这回要完了。”   “那,那送医院,人命要紧。”   “不行,”一听送医院,胖子又马上站起来,连旁边的手下也冲上来,“这不等于自首吗?”   而且等于是把整个贩毒团伙暴露在警察面前,之前杜宁跟她说过这个道理,所以就算杜宁真的伤重而死,胖子和其他手下也不会送医的。   文心爱僵着身子立在那里,脑中一片混乱,她知道杜宁总会有这么一天,她甚至在梦里也不止一次做到过这个情景。   要怎么办?要怎么办?难道真的看着杜宁死?   “叫,叫……”床上的人忽然动了动,嘴里发出细碎的声音。   胖子马上凑上去,听了半晌回过头来冲着文心爱问道:“大嫂,宋子和是谁?”   听到这个名字,文心爱脑中“嗡”的一下,她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摇着头道:“他,他不行。”   “他是谁?大嫂,大哥让那个宋子和来干什么?”胖子叮着文心爱急问道。   文心爱还在摇头,她知道杜宁是什么意思,宋子和是医生,现在可以救他的只有宋子和,但不行,他不能被拖进来,他绝不能上这条船。   “大嫂?”胖子已经抓住她的肩用力的摇,她承受不住,整个人软下来跌在地上。   而床上的杜宁忽然咳嗽起来,一口血自嘴里喷了出来,整个人开始不自觉的痉挛,文心爱脸白如纸,眼看着杜宁那边里不住的发着抖,她睁大了眼,半天才从口袋里艰难的摸出手机。   她不知道宋子和的号码,有的只是那年的老号码,她心里想着,如果宋子和换了号码,那么就算杜宁罪有应得,如果没有换,那么……   她闭上眼,听着电话那头空荡荡的拨号音。   “文心爱?”那头接了起来,是宋子和的声音。   宋子和取出了子弹,替杜宁包好了伤,用的工具和药都是杜宁那两个手下不知从哪里取来的,他只看到那把手术刀上用拼音刻写了个“bai”字,看样子是订做的。   他摘掉橡胶手套,在卫生间里洗了下脸,才走到外面的厅里,那是个一室一厅的房子,并不大,却是全装修,一应俱全,文心爱一直坐在大厅的沙发里,与他进房间给杜宁处理伤口时一样的姿势。   她是在担心他吗?   那时电话里,她的声音竟然出奇的冷静,直截了当的问他,有人中弹了,你能过来吗?   赶到时他差点以为中弹的人是她,因为她的脸实在苍白的吓人。   那是再明显不过的担心,当时自己看到竟然涌出一股酸涩来,就算现在也未曾淡去。   “子弹取出来了,如果明天能醒过来,并且不发烧就没事了。”他说了一句,看着文心爱的反应。   文心爱只是闭上眼,微微的吁了口气,似乎并没有真正放松下来。   “对不起,”她接着说,“我不该把你搅进来,但是我没办法。”后面几个字有点压抑的尖锐。   他没说话,只是在旁边的沙发里坐下来,盯着墙上的装饰画看了一会儿才道:“没关系,如果被发现,我可以说我是被迫的。”   文心爱一怔,抬起头有点傻傻的问:“这样可以吗?”   她的下嘴唇上有淡淡的血印,显然是因为担心,自己咬的,宋子和看了她一会儿,伸手擒住她的下巴,姆指轻轻的滑过那道血印:“你很担心他,是不是,文心爱?所以你其实是爱着他的是不是?”他的声音犹如手指摩挲过书页一般轻而沙哑,好听的让你沉醉,但话的内容全不是那回事,“你让我觉得我像个傻瓜,让我觉得你很可恨。”他手上并没有因此而用力,而是松开了,表情冷漠的垂下头,没有再看文心爱。   文心爱嘴张了张,她想说不是的,不是那样的,但似乎无从解释,她甚至觉得这样误会着反而更好。   “那好,如果被发现,你就说是我拿着枪逼你的,”这样他就没事了,她尽量忽视掉他的话,莫名的因为这件事轻松起来,站起来道,“我进去看看他。”她没办法再在他旁边多坐一会儿,因为这样说不定她会哭出来。   接下来几天,胖子调来了其他的兄弟,轮流负责着杜宁的安全,宋子和没有被允许出过那套一室一厅的房间,而他也没有想离开的意思,按时由文心爱配合着帮杜宁上药换纱巾,杜宁一直醒醒睡睡,发过一次烧,但很快又退下去了。   开头几天一直由胖子买了盒饭回来大家一起吃,但到后面杜宁可以吃点东西时,文心爱就让胖子买了菜回来,每天熬了汤给杜宁补身体。   宋子和自那天与文心爱说过那句话后就没有搭理过文心爱,总是该吃就吃该处就睡,替杜宁换完药就坐在厅里看电视,每次文心爱将多下来的汤分给其他人时,他总是看也不看一眼。   两人间有种诡异的疏离,并不是陌生人那般完全不认识,而是刻意的回避。   这样的气氛连胖子这样的粗人也能感觉到,他压低的声音对旁边的另一个人说到:“你说大嫂跟那医生什么关系?两人怎么这么别扭?”   那人摇头:“我也觉得怪怪的。”   “你们在说什么?”杜宁已经可以下床了,他自房间里出来,正好听到门口两个手下的话。   胖子缩了缩脖子,马上摇头道:“没什么,大哥,”手同时伸过去扶住杜宁,“大哥是不是要上厕所,我扶你。”   杜宁笑了笑,眼睛看了眼在客厅里看电视的宋子和,冲胖子道:“今天让他走吧,记住要客气些,给他一笔钱,如果不要,就算了。”   “是,大哥。”胖子点头哈腰,将杜宁送进卫生间。   卫生间里,半身镜中的杜宁明显的苍白,脸瘦了一圈,但轮廓却更加深刻而立体了,他脸上仍是带着笑,这段时间文心爱可以说对他无微不至,他很享受这样的照顾,更享受宋子和一天比一天难看的脸色,尤其那次文心爱半跪在床上给他刮胡子,宋子和看到时狼狈退出去的样子。   似乎从来没有享受过文心爱这样的照顾,早知道会这样,自己多中几枪也无所谓,而经过这件事让他觉得不安心的宋子和是否因此知难而退?   他真该感谢陈拐子,也许,在他身上打十几个窟窿才是最好的报答,想到这里,他脸上的笑意淡去了,眼中杀机立现。   他从卫生间出来时,宋子和竟然就等在门口,他扶着墙,还未开口,却听到宋子和说:“我有话跟你谈。”   房间里有浓浓的消毒水味道,但因为每天一直在这样的气味中,所以已经麻木了,杜宁背后垫了两个枕头,就这么靠在床上,半眯着眼,看着宋子和:“说吧。”   “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有这么好运无故中弹的,杜先生,所以不用猜,我就知道你是干什么的?”宋子和站在房间里离杜宁最远的地方,说的话有些直截了当,“这些都无关紧要,但你真的想让文心爱跟着受连累吗?”   “跟你有关吗?”杜宁垂着眉,心不在焉的样子,一只手轻轻的拨着睡衣上的钮扣,“何况你看到了,她心甘情愿的,因为她很在乎我。”   宋子和抿了抿唇,杜宁的话带着明显的挑衅,无非是让他愤怒,而他确实成功了,他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如果你也在乎她,杜先生,我希望你考虑我的话。”   他觉得跟这样的人没什么好多说的,既然他的手下说自己可以离开了,那么他将自己该说的说完就再也没有自己的事了。   他转过身,想走出屋去,心里却骤然惆怅,多少是有些不心甘的,但走出去,一切确实都结束了。   他走到门口。   “宋医生。”身后的杜宁叫住他。   他停住。   “谢谢你,帮我叫一下心爱进来,我的背上有点痒,我抓不到,请让她进来帮我抓一下。”杜宁的声音有些慵懒,低低地说。   宋子和僵在那里,下意识的咬紧牙,没有答,走了出去,并且关上了门。   文心爱正在厨房里杀一条鱼,阳光自灶前的窗口照在她身上,她整个迎着太阳的一面都是金色的,她的动作很麻利,三两下去了肠,刮了鳞,然后放在水下冲,似乎意识到有人在看她,她转过头来,看到是宋子和,怔了怔,手中的鱼忽然诈尸似的甩动了下尾巴自文心爱的手里挣脱开掉进水池里。   她抹了下脸上的水,想冲宋子和笑,但却抿紧了唇,手在围兜上擦了又擦,半晌才道:“胖子说你可以走了,我吃完我做糖醋鱼再走吧。”她不敢说做汤给他,因为他好像对自己做的汤都很厌烦。   “不吃了。”他向她走近几步,高大的身体遮去了本来照在文心爱身上的大片阳光,他这才发现文心爱瘦了很多,一双眼里布满了血丝,这一切都是为了杜宁吧,这让他心里那股酸涩又涌上来,他不由得苦笑,这样的自己还能吃得下糖醋鱼吗?   “我这就走,”他抬头,凑近文心爱,就像是要去抚弄她的头发,文心爱大大的眼用力的眨了眨,而他只是捡去了她头发上的鱼鳞,她莫名的失落,眼睛因为尴尬东张西望的不敢再落在他身上,“文心爱,以后的事你好自为之。”他又说,然后退回去。   直到外面的门关上,文心爱站在那里动也没动一下,好久,她蹲下来,把脸埋在双腿间。   “你是说你是给杜宁抓去治伤了?”陈康男跳起来,“他们胁迫你的?”   宋子和摇头,不想多提,因为那必定牵扯到文心爱,他忽然能明白为什么文心爱之前对杜宁只字不提,而那样的维护让他心里更不是滋味。   那天文心爱打他电话时,他正好和陈康男在一起,而这段时间除了向医院请了假和向家里报平安,根本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所以陈康男再看到他就像找回了组织,就差没有热泪盈眶了。   “是在哪里,我记得子和,那天那个电话响,你叫的是文心爱,你在那里都看到什么人了,不行,你明天得跟我去局里认下照片。”陈康男没看出宋子和的异样,还在死命的追问。   宋子和皱起了眉:“只有我们三个人,还有几个手下,没有毒品,除了从杜宁身上取出的子弹,甚至没有看到枪,康男。”他停下来,深吸了口气,盯着陈康男。   陈康男一愣,看着宋子和的表情:“怎么了?”   “我知道你们在调查杜宁,在找他贩毒的证据,但我不信文心爱与整件事有关,我希望你们收网时,能还她个清白,算是帮我。”他说这话时他说得异常诚恳,甚至有些卑微,眼眸中似乎蒙了层淡淡的灰色,让他整个人有种掩不去的担忧。   陈康男怔住,他何曾见过宋子和这样的神情,他一直是意气分发的,自身的出色让他对任何事都是冷淡而漠不关心的,但现在,他却在为一个疑犯在向他求情,用那种从未有过的卑微姿态。   他应该很喜欢那个叫文心爱的吧,或者不止是喜欢了,而他似乎自己也没意识到,努力以冷漠伪装着,但眉梢眼底的神情早已溃不成军了。   “好,我会查清楚的。”他也很认真的答应下来。   两人就坐在医院绿地里的长椅上,各自拿了一罐微温的罐装咖啡,陈康男健壮,宋子和微瘦,一个一身运动装,英气实足,一个一身白大褂,英挺而迷人。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陈康男忽然用拳头捶了下宋子和的肩:“我说严小青有什么不好,漂亮,聪明,我那时看那个女生呆呆的,慌慌张张一惊一乍的样子,你到底看上她哪点了?”   宋子和喝了口咖啡,热热的气从口中喷出来:“我就喜欢看她呆呆的,一惊一乍的样子,还有点傻傻的,”他说话时手指轻轻的在罐装咖啡的口上划过,眼角也因此舒展了一些,“脸很小,五官也跟着很小,但笑的时候似乎全部都放大了,眼睛也会变得很亮,鼻子皱在一起,很可爱。”   他并没有说她漂亮,也没有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只是毫无重点的说着,却觉得异常的细腻,若是平时陈康男准会跳起来大惊小怪一会儿,因为那根本就不可能是冷漠如冰的宋子和该说出来的话,但因为不可能,所以反正显得异常珍贵,陈康男没有跳起来,只是跟着想象一个人笑的时候五官放大会是什么样子,他忽然觉得宋子和真是一个怪胎,怎么可能这样喜欢着一个人,从未表白,从未承诺,不能说苦等十年,但至少那十年里他未曾爱上过别人,而十年后即使再见,这样的感情也如身处悬崖,飘渺而危险。   “也许那只是你的偏执,就像我们看83版的《射雕英雄传》,即使里面的布景超烂,道具武打也不怎么样,但娱乐匮乏的年代那已经是经典,所以事隔了这么久,即使张纪忠用了再高招的技术,也无法打动我们,实际冷静点想想,如果张纪忠版在前,83版在后呢?那又是另一番局面。”   有些奇怪的比喻,但宋子和听明白他的意思,他不置可否,一口喝尽罐中的咖啡,道:“谁说偏执就不是爱的表现,而确实有大部分的人会一直喜欢83版下去。”他说着,将手中的铁罐对准不远的垃圾桶扔了过去。   陈康男直摇头:“子和,你就是个怪家伙。”   ☆、三角   又隔了几天,杜宁派人将文心爱送了回去,说不用她再照顾了,这段时间也不要主动来找他。   文心爱意识到接下来杜宁会有一些大动作,也许很危险,也很罪恶,她不想知道,也不想去多想。   那几天里几乎没离开过那幢居民楼,此时走在外面,吹着风竟然有些恍惚,她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去百货商店买了个大大的皮箱,因为经常用的那只已经坏了。   她要离开这里,不通知杜宁,因为他总会找到,也不告诉宋子和。   根本,就不该来这里。   如果这几天事情再来一次,是不是会连累宋子和陷入更危险境地?   她理好了所有行李,然后去火车站买好了车票,出来时在店里买了高级巧克力和一包烟,母亲对花和动物过敏,生前最爱是巧克力,父亲则爱抽烟。   回来这个城市后从未去过父母墓前,也没有和任何亲戚联系,总觉得那是不愿回想过去,逃得越远越好。   她将巧克力放在墓前,又拿出支烟,点燃放在石台上,她没话跟他们说,就像他们活着时一样,只是靠着墓碑坐着,一言不发。   四周视野空旷,静有些可怕。   想起那个可怕夜晚,如果同时被父亲杀死,也许就没有那么多烦恼。   回去时,天已经黑了,快要到家时候才想起因为刚才去扫墓,所以手机调成了震动,拿出来看,手机上有七个未接来电,都是杜宁打来,还有三条短信,也是杜宁发来,她只觉得不对劲,打开看,都是一样话:危险,不要回家,看到短信,速回电话。   她一惊,下意识往四周看了看,然后手指微微颤着拨了杜宁电话。   一直没有人接,又试着打了一次,还是没有人接。   她慌起来,眼睛同时看到自己家楼下几个人在四处看着,她想也不想转身就走,也许是走太快,反而让那几个人发现,其中两个朝方向追上来。   她起初是走,后面改成了跑,快到小区门口时,一个人拉住了她。   “姐姐,跑这么快干什么?”却是宋子和的表妹,“是不是又来找我哥?”   文心爱根本没办法理会,而且一旦停下来和她说话,也会被牵扯进去,咬咬牙将小女孩一推:“我不认识你。”说着奔出了小区去。   外面人来人往,她不知何去何从,只知道拼命往人多地方挤,连身上背着包掉了也不知道,跑了很久,那两个人似乎没有追上,被甩掉了,但她仍然不敢停,慌乱的拼命奔跑。   直到再也跑不动,人扶着旁边树用力喘气,不知道自己原来可以跑这么快,而现在停下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脱力了。   人再也挪不动步,屁股坐在地上,喘了半天气,直到身上汗全部被冷风吹干,全身冷发抖,才缓过神来,以前受过伤地方开始发疼,地上太冷她想坐起来,但怎么也坐不起来。   抬眼看四周,她愣了愣,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间又来到了这里,前几个月这里还是残垣断壁,此时却已经成了块绿地,那个篮球架地方种了几棵树,天气冷缘故片叶子也没有,就几根树条在那边瑟瑟发抖。   世界有时真奇妙,会莫名跟某个地方,某样东西特别有缘,总是不经意间就遇到了,并且在以后日子再遇见,文心爱用手搓着腿上发疼地方,不由苦笑,今天是回不去了,而她包也丢了,根本联系不上任何人,别人也没法找到,难道要在这个有缘地方睡一夜?   好不容易站起来,在最近长椅上坐下,人越来越冷,整个人缩在长椅上,抱成一团,怎么办?如果真在这里睡夜肯定会冻死,而现在回又回不去,又身无分文,她将头埋在腿间,觉得自己现在遭遇简直比当年坐牢还可怜。   其实是可以问路人借手机打给杜宁,但刚才就直不通,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接,而如果打给另个人?不行,宁愿冻死也不要再将他牵扯进来。   绿地外马路上车来车往,她偏过头去,看着那边喧闹,忽然觉得那样的世界离自己好远,她被排除开,一切都那么陌生。   身后传来急促脚步声,她惊了惊,却没有回头,也许是那两个人追上来了,但是现在她根本点力气也没有,如果想抓就抓吧,真不想再逃了。   “文心爱。”那脚步停下来,有人在身后叫她,呼吸微微急。   她整个人一僵,那个声音太熟悉,完全不用回头就知道那人是谁,但他怎么会她知道在这里,有些难以置信。   “文心爱。”那人又叫了一声。   她这才回头,身后人背着夜色,街上霓虹点点撒在他身上,如梦似幻般。   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怔在那里,动也不动看着他,生怕有动静他就会消失不见。他头发有些乱,呼吸急促,眼底有星星点点光,他似乎很着急样子,为什么着急?是因为她吗?   没打算再见他了,如果没有今天的事,明天天亮她就拎着行李远走他乡,如十年前那样,但也许上天见怜,让她能再见他次,并且看到他为她着急样子“小语说有两个人在追你,没事吧?”他可能注意到在发抖,走近几步,将身上外套脱下来盖在他身上。   带着暖意气息扑面而来,她眼睛用力眨了眨,仍是盯着他。   “怎么了?”他以为冻傻了,在旁边坐下,伸手将她抱住:“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怀里好暖,文心爱贪婪将手捂在他胸口地方,感觉到他心跳还是急促:“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不会这个地方对他同样也是有缘地?   “我其实已经找过很多地方了,”他说,感觉她仍是发着抖,手不自觉收紧些,几乎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你不能再待在这里了,跟我回家好不好?”天气太冷,再这样下去会冻伤。   “不用了,”她却推开他,“杜宁说他马上就过来,不用管。”   她努力装作若无其事,不想让他看出现在其实有多无助,不能跟他走,说过死也不要连累他,如果真跟他回家,万一那些人找到他家去怎么办?   她想着,下意识退开他怀抱,又说了一遍:“杜宁就快来了。”   宋子和僵在那里,甚至连抱着她时的姿势都没有变,杜宁就快来了,这句话有多么信任和依赖,那他刚才疯了般寻找又算什么?是他先找到,是他刚才路忐忑跑来这里,什么杜宁,根本连他影子也没有。   他不由握紧了拳,他已经决定退让,因为他确实也认为短短两年根本比不上近十年相依为命,即使那样相依为命有多危险,但那是文心爱和杜宁事,他甚至是微不足道。   但既然是他们俩人的事,他为什么还要跑来?而且眼前人根本不在意,宁愿发着抖继续等杜宁过来接,完全忽视了他担忧和着急。他看着文心爱脸,小小脸已经冻得没有血色,他很生气,但他没办法冲发火,更不可能真负气而去。   “文心爱,你必须得跟我走,杜宁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难道你想冻死?”虽然不会负气而走,但他没有这种度量陪着文心爱等杜宁过来,而她现在冻的发抖样子确实也不能再在外面待下去了。   “没事,回去吧,真没事了,一会儿杜宁就来了。”她躲开他伸来手,仍是拒绝好意,眼睛隔着绿化带看向路边,似乎正期待着杜宁到来。   他终于有些火了,受不了她一口一个杜宁,仿佛他这样关心,这样着急寻找,对不过是自己可笑自作多情,他盯着文心爱,与对视:“如果偏要让跟走呢?”   文心爱眼睛望着别处只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眼中软弱,此时不得不转头看着他,却被他神情震住,他眼底似乎燃着两团火,带着浓浓怒意,他为什么要生气?是因为自己不肯跟他走吗?而又要怎么跟他走?可能不会儿那两个人就会追来,到时他又该怎么脱身?   “还是要等杜宁,”固执说道,“不用你陪,快点回去吧。”   “该死!”他当真怒了,真想甩手而去,但他刚转过身,又回头来,不等文心爱反应,躬下身,把她将横抱起来,往旁边马路上去。   文心爱愣住,直到马路上时才反应过来开始挣扎:“杜宁过来会找不到我,放下来,”他是傻吗?明知道危险却还是往自己身上揽,“宋子和,你放开我,我不跟你回去。”她只是挣扎却并不舍得打他,扯他,只是拼命想从他怀中挣开。   宋子和怒意因挣扎而越来越浓,他是洪水猛兽吗?要这么躲着他?他神情几乎是咬牙切齿,文心爱越是挣扎,他越是往自己怀里抱紧,他并不是意气用事人,甚至有些冷漠,此时却任着自己情绪死也不松开文心爱。   该死杜宁!该死文心爱!偏不让等到他又怎么样?   路上行人走过去时都忍不住回头看这两个人,在他们眼中这两个人更像是小夫妻在吵架,所以都是笑笑就过去。   宋子和完全任着怒意行事,他叫了出租车,刚想打开车门时,怀中文心爱却忽然哭了出来,就这么揪着他衣服,轻声哭泣起来,他所有动作僵,低下头看。   文心爱直是恐惧着,恐惧着那两个人会忽然出现将带走,担心杜宁,冷发抖,甚至还没吃晚饭,饿得胃疼,还担心自己无处可去,可能会冻死在这里,所以其实直是忍耐着,忍耐着不要哭,不要害怕,尽量在宋子和面前若无其事,此时被宋子和逼却再也忍不住了,所有恐惧和委屈骨脑儿涌上来,让情绪瞬间有些失控。   “你不知道危险吗,宋子和?我会连累你,你难道不知道吗?”她揪着他衣服,“你就当我没有跑来找你,或者根本没找到,不要紧,真不要紧,你放开我,就当我没有回来这个城市。”   她只是低低地哭出声,并没有撕心裂肺,但哽在喉间痛楚让她哭了几声便发不出声音,只是眼泪拼命往下落,宋子和本来是在生气着的,此时听到她的话,顿时愣在那里。   原来不是的,不是因为杜宁,是为了怕连累他,她这样固执不肯跟他走,只是不想连累他,那股压在他胸间酸楚因为她的话顿时散开,眼前的女人在哭,他却忽然间想笑出声,原来不是的,她只是在担心他。   为什么她这个时候还在为他着想呢?总是小心翼翼,怕他生气,怕他不理她,永远站在他的角度为他着想。   文心爱,文心爱,他忽然间觉得心间有什么东西被牵扯着,莫名疼痛起来,他不敢说爱,他直觉得自己只是陷在那年记忆中无法自拔而已,至多是喜欢,至多是念念不忘,但此时这种如释重负感觉,怎么会让他不过在瞬间既高兴又心疼?   “我不怕被连累,你什么也不用担心。”他不怕被连累,他只怕她会忽然消失不见,怕像刚才那样拒他千里之外。   宋子和住地方是两室一厅的新房子,并不大,但在这样个地价如天价的城市里,这已经是相当不错财富了。   屋里家具并不多,客厅里只有张长沙发和台挂壁式电视机,之所以买挂壁式也是因为宋子和喜欢看球,所以当时买时候挑了个最大,清晰度最高电视就买回去了,这里每周都会有阿姨打扫两次,除了他父母和几个亲戚还没有谁来过这里。   宋子和一进屋就将空调全开,然后到卫生间调好了热水,让文心爱先去洗个热水澡冲去身上寒意。   文心爱上了车后就一直默不做声,连哭泣也停止了,宋子和将她推进浴室,一声不响进去了。   直到在门口听到里面的水声,宋子和才放心下来,转身去厨房替文心爱热牛奶,他很少自己烧饭,厨房柜子里到是有整箱泡面,他翻遍了冰箱没有找到可以吃饱东西,便只好拿出泡面来煮,再放了颗蛋进去。   文心爱从浴室里出来时,他正好将煮好泡面放在餐桌上,穿着上次小语来这里住时留下超大号衬衫式样睡衣,头发没弄干,往下滴着水,人声不响站在厨房门口,他回过头时才发现,双眼正怔怔看着他。   “过来吃东西,只有泡面了,先填饱肚子再说。”他将她拉过来,总算她的手是暖了,握在自己掌心小小软软。   她听话的坐下来,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可能是真饿了,第一口吃下去,后面就有些狼吞虎咽了,他看着她吃,直到一碗面吃完,他又将旁边热过牛奶的递给她。   她这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接过牛奶慢慢喝了一口,上嘴唇留下圈白色,然后就放下了,手放在膝盖上,盯着桌面,轻声道:“谢谢你。”   他递纸巾给她,道:“你不需要谢我,快点喝完牛奶,早点睡。”   她没有说话,慢慢地点点头,似乎是决定住在这里了,没有再挣扎,小口喝完牛奶,然后拿起桌上的碗和杯子到水池那边去洗。   “你不用做这些,我来就可以了。”宋子和拉住她。   “不过就两只碗,洗一下没关系。”她轻轻挣开,开了水,慢慢的洗。   宋子和没有再拦,看着她太过纤细的背影,头发披在肩上,那件大号衬衫式样的睡衣有些夸张长过了膝,她露了两截雪白小腿出来,光着脚踩在他拿给黑色绒布拖鞋里,黑白映衬间有种夺人心魄美感,他不自觉的看了半天,渐渐有些入神。   她洗完了碗转身问他该放在哪里,他这才回过神,有些尴尬走上来,拿过手中碗,擦干水,放在上面碗柜里,厨房并不算大,他放碗时跟她靠得很近,嗅到头发上他惯常用洗发水味道,是朋友自外带来男用洗发水,有一股特有清香,一直是他专属味道,此时在文心爱发上嗅到,不知为何,心里莫名一阵狂跳。   “我带你去卧室。”他清了清喉咙,才说道。   两室一厅里两个房间都是用来住人,一间是他卧室,一间是有客人来时住,其实只有小语住过,他平常都当书房用。   “床单是新换,没有人睡过。”他没有进房间,人站在门口对站在床边的文心爱说。   文心爱点点头,没有说话,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看了会儿,道:“早点睡。”说着替她关上了门。   之后他自己洗了个澡,出来时,看文心爱那个房间门下光已经暗下来,看来已经关灯睡了。   他吹干了发,嗅到发上清香时,不自觉又想到刚才文心爱头上味道,然后忽然又浮现出那两截雪白小腿,心口猛股燥热涌上来,他是医生,更是个男人,知道那是什么,却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这样情绪太不像自己,他干脆关掉了电吹风,闭上眼深吸了口气,然后回到自己卧室。   看了十几页原文医学书才有了些睡意,他关了灯,睡下去,四周片漆黑,厚重窗帘只放了点光进来,不知为何他仅有点睡意在躺下去时荡然无存,只能睁着眼看着四周漆黑。   太静,想着文心爱与他只有墙之隔,他心里就有股暖意涌上来,刚才在洗碗时他甚至想,如果每天都是这样情景,洗碗,他在旁边看着,等洗好时,他将碗擦干放在高处碗柜里,那是件多么让人心满意足事,他从没有过这种感觉,然而此时却忽然很想拥有。   他任着自己胡思乱想,然后似乎已经要深夜了,他才终于又有了睡意,闭上了眼。   思维混沌起来,他睡得迷迷糊糊,极静夜里,他似乎听到开门声音,然后有极轻脚步声,也许是文心爱半夜上厕所,他仍是紧闭着眼,但不知不觉间竟留了份注意力听着外面动静,然后又是开门声,而他似乎同时感觉到什么,猛地睁开眼。   客厅灯骤然亮起,文心爱吓了跳,回头看着从卧室里出来男人,他头发凌乱,黑色睡衣扣子松了两粒,露出漂亮锁骨,而他看着她表情却是惊怒的,不自觉伸手去开外面铁门。   她以为他已经睡沉了,以为这么轻声音他根本听不到,以为可以在深夜里出走让他再也找不到,然而他竟然发觉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步步逼近,用手推着铁门,这才发现门是从里面锁住,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   “我,我,”她声音轻细,说了好几个“我”字却说不出话来。   “你只是骗我安心,你早就准备半夜里离开是不是?”宋子和替她说道。   “我只是不想连累你。”她靠着门,低着头说,根本不敢看他眼。   “我说过不怕你连累,你没听到吗?”他声音意外冷静,在寂静夜里有些莫名冷意。   “可我怕,宋子和,我已经买了火车票了,早上的火车,我离开就没事了,”她已经穿回了原来衣服,从口袋里摸出火车票,“看到没,我会直接去车站,那里候车室很暖和,我会没事的,你开门放走吧。”   宋子和冷冷地看着手中火车票,忽然地伸手过来,抢过那张票撕粉碎:“原来你还是准备像那年样消失不见,你够狠的。”   纸片落在地板上,文心爱瞪大了眼,人却同时被宋子和一把扯过去,已经被打开的木门被“嘣”一声关上。   “哪儿也别想去,文心爱,如果你再敢消失次,我绝不再原谅你。”方才还冷静的声音骤然间有些发抖,其实是他有怒意强忍着,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没睡沉,如果不是一颗心想着文心爱辗转难眠,她可能真走了,是不是在车里时就打算好了,所以装温顺,那么听话,只是让他放心,如同那年她吻了他,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总是让他在前刻感觉无比美好时,后刻就让他坠入地狱,怎么可以再来一次?他咬着牙,看到仍是吃惊看着地上碎片,他不由捧过脸,让看着自己:“哪也别想去,不许离开,不许去找杜宁,只能在身边。”他又说了遍,然后低头就吻住了双唇。我双唇微冷,轻轻颤/抖,他毫不温柔辗转,瞬间就吻进嘴里,舌尖狂乱扫过他口中每处,手扣紧了后脑用力按向自己,极尽霸道,极尽疯狂,似乎这样才可以消除自己心中恐惧,他怕离开,怕消失,真很怕。   唇齿间泛起淡淡血腥,他依旧狂/乱,不肯放手,怀中人起初是僵着,渐渐竟然回应起来,并不强烈却足以让他意乱情/迷,他用力将抱起,整个人顶在门上,肆意亲/吻,似乎这吻间才知道原来有这么多情感压抑着,怀中人低低呻/吟了声,似乎是悲到极处哭泣,而那声哭泣后整个人终于不再僵着,像是坚持了许久后放任,双臂环住他颈,用力回吻起来。   本就是爱着他,爱到心都会疼痛,所以哪里经得起他这样拥吻,文心爱早就忘了起初要做什么,或者要坚持什么,任着自己胸口狂乱跳动心,拼尽自己所有爱意回应他,也许可能就这次,可能回到现实切都会消失,所以放任这次作为这生回忆,是不是已经足够了。   怒意其实早就在这样意乱情迷间淡去了,取而代之是越来越浓热/情,谁都不肯喊停,犹如最后场狂欢,不到极至不罢休。   然而将文心爱推倒在沙发上时,宋子和有瞬间停滞,半果身体,那只紫色蝴蝶纹身绽放到极至,妖美而绝艳几乎夺去人心魂,他看着文心爱脸,想自狂乱间抓住丝理智来,来解释现在热情是爱意还是意乱情迷,然而他抓不住,什么也抓不住,也许意乱情迷本就来自太过强烈爱意,他被那只蝴蝶迷去了心神,他有些迫不及待吻上它美丽翅膀然后瞬间又沉/沦了。   肌肤滚烫早就超越了空调所能营造温度,怀中人轻轻发着抖,滑腻触感让他无数次亲吻那如娇兰般芬芳身体,身体内脏整个人似乎都在发疼,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体内冲/撞着需要宣泄,他张开嘴,用力呼吸,汗水自额头不断滴落,迷蒙眼专注而狂乱盯着身下人,身下人微张着嘴,美丽眼自汗湿发间与他对视,似乎也在疼痛着,眉微微皱起,滚/烫肌肤因为他双唇短暂离开而无比渴求起来,双手无助勾住他脖子,像寄生藤萝,坚韧而顽强想与他靠得更近。   “子和,子和。”口中轻轻呢喃着这个名字,在他又低下头吻她时转为低低呻/吟,他一路吻下去,毫不厌足,手也同时跟着往下,一路探索,甜蜜纠缠,温度再升高,那体内到处冲/撞着力量,几乎将他逼疯,而他并不想退缩,任着那股力量牵扯,慢慢进入那处让他崩溃圣地,整个人都颤起来,因为太过美好,而在那刻他所有感官与情绪都是那么清晰和明确,瞬间所有思绪,所有纠结不开全部灌进脑海,让他沉在与他水ru交融那个人无尽爱意中挣脱不开,似乎从来未曾对哪个人有那么强烈爱意,似乎用尽了生热情,让他整个身心都无比强烈想要抓住,而那种爱意随着温度攀升越来越强烈,直至整个人被逼到崩溃边缘,而他所能做就是将自己交给那原始律/动,就是抱住文心爱用力缠吻,直到触碰到灵魂。   “文心爱,爱。”如在蹈天巨浪中沉浮,被送到浪尖刹那,他无比认真而虔诚对身下人说。   等切静下来时已经凌晨了,狭小沙发里宋子和紧搂着文心爱,脸贴在那个纹身地方,发间清香让他有些沉醉。   他从来没有这么放纵过自己,任凭欲望牵引,任着自己失控,直到现在才觉得有些累了,却睁着眼,不肯睡,怕醒来怀间人就会消失。   文心爱低低呼吸就在耳边,温柔,甜美,他忍不住吻纹身,居然停不下来,又下下吻脖子,下巴,两人气息混在起,渐渐急促,而他却又骤然停下来,将文心爱抱住了,今天经历两人都是第次,初经人事,他应该爱惜怀中人。   想到这里,他心头有难言甜蜜,在文心爱头顶吻了下,然后站起来,精瘦而匀称身体在灯下散发着他特有性/感和魅力,他将毯子盖在文心爱身上,又迅速穿上衣服,看了下墙上钟,才凌晨五点多。   文心爱脸盖在黑亮发下,身上虽然盖着毯子,但赤luo肩还是露在外面,动了动,然后慢慢地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慵懒像只小猫,手臂伸出来时连同胸口那片要命白晳肌肤也露了出来,宋子和看着,喉结不自觉滚了滚,马上又伸手替盖好,却发现文心爱眼已经睁开,正看着他。   “醒了?”他笑了笑,伸手抚开脸上发,露出只有巴掌大脸。   脸起初有些迷糊,等看清宋子和时整个人惊了惊,然后脸红了起来,抓了毯子将脸也盖住了,显然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这个样子太可爱,宋子和忍不住坐下来与闹,因为毯子并不大,所以文心爱抓着毯子盖住脸时,细长腿便露了出来,宋子和手便色/色沿着优美腿部曲/线划了上去。文心爱叫了声,人弹坐起来,脸已经红不像话,结结巴巴冲宋子和道:“,要做什么?”   宋子和连人带毯将抱在怀中,下巴重重顶在头顶上,安静室内,他哑着声音,低而温柔说道:“该做都做了,文心爱,终于是了。”   等文心爱磨磨蹭蹭从浴室出来,宋子和已经自楼下买了早点回来,他来回走飞快,几乎是用跑,生怕回来时文心爱已经不在,但还好,他回来时浴室里还响着水声。   文心爱脸如继往红,甚至不敢挨着宋子和坐,个人在离宋子和远远地方坐下,抓着包子小口小口吃。   宋子和看了会儿,喝光了杯中牛奶,然后问:“吃完要不要回去看看?”他想囚着,像只有自己可以看,可能拥用宝物,但他不能真那么做,因为是文心爱,他不想做任何伤害事。   “想,先找到杜宁。”文心爱说,昨天杜宁直都没有接电话,真怕他像上次那样出事,刚才宋子和出去时,很想用屋里电话打给杜宁,但又怕杜宁其实没事,却反而因此让他知道自己在宋子和这里,这样对宋子和不利。   听到提杜宁,宋子和眉下意识轻皱下,没想到第个提到是杜宁,他想到昨晚口口声声全是杜宁,难道半夜里离开也是为了和杜宁起离开这个城市?但分明说是为了怕连累他?   他忽然不确定起来,抓着杯子手不自觉握紧,昨夜狂欢更像是自己厢情愿,虽然文心爱是配合,顺从,甚至与他起沉/沦,但是他还是缺少个明确让他心安答复,说喜欢他,那是十年以前,现在却从来没有说过。   “文心爱,能坐过来些吗?”他不知道自己脸色变得有多难看,就连文心爱现在远远地坐着也让他感到不安。   文心爱看着他皱紧眉脸,不知道自己又是说了什么让他生气了,稍稍向宋子和坐近些。   不过是有些害羞,昨晚事情到现在都无法消化,所以就连现在看眼宋子和都觉得全身会轻轻颤,而在宋子和看来却像是惧怕。   “是不是做错了?”他拉过手,手指与交缠,根根把玩,“喜欢杜宁,但昨天却强迫做了不喜欢做事,是不是?”   他说话时松开手,抬手抚去脸上几根流海,指尖竟然微微发凉,淡淡绝望从破碎眸光中透出来。   “不是,”文心爱却很快抓住他手说道,“不是,没有强迫,这,这难道不是两厢情愿吗?”有些发急,声音又结巴起来。   宋子和手停在脸上,看着急切样子,眸光在转瞬间又亮了起来,原来喜怒真只是瞬间事,他有些惊讶于自己情绪变化,但更多却被扑面而来狂喜淹没了,原来并不是自己厢情愿,原来感觉是与自己是样。   他没有意识到这便是男女情人间患得患失,拇指不自觉在文心爱唇上抚过,低下头就要吻上去。   门铃不合时宜响起来,两人都是愣,停了半晌,门铃再次催命般响起时,宋子和站起来,去开门。   铁门外,站着三个人,为首个神情有些疲惫,眉峰紧紧皱着,眼中攀附着鲜红血丝,他甚至不看宋子和眼,越过他往屋里看了眼:“心爱在不在这里?”他这个角度看不到坐在桌边文心爱。   “杜宁?”文心爱却听到声音跑上来,隔着铁门看着门外杜宁,他头发凌乱,脸色惨淡,显然这夜他过并不好。   在看到文心爱瞬,杜宁紧皱眉顿时松,只手用力在脸上揉了揉:“还好在这里,如果再找不到,要把陈拐子再拿出来鞭尸了,”他说话间,手推了推铁门,似乎这才意识到他们之间隔了道铁门,而文心爱旁边还站着宋子和“让进来。”他看向宋子和眼神并没有感激,几乎以种命令口吻,仿佛他是完全无关紧要个人。   宋子和没有说话,看了眼旁边文心爱:“这是在家,杜先生。”   杜宁这才正眼看向宋子和,他穿着平常米色家居服,整个人温文却带了丝淡漠,而旁边文心爱则穿着衬衫式样睡衣,脸颊微微红着,而那个纹身地方露出几个淡淡红印直延伸到睡衣里面,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猜到那意味着什么。   他瞳孔骤然收缩,脸上却并没有什么表情,眼睛看着宋子和道:“没错,这是家,但不管怎么说把关在门外总不是待客之道,而且有话要跟心爱说,宋先生麻烦开下门。”他说比刚才客气,人往后退了步,是在等宋子和开门。   宋子和是不想跟他多说什么,但现在情况确实有些事情要跟他说清楚,何况杜宁都摆出这副客气姿态,他再怎么样都不能拒之门外。   他拿了钥匙去开门,不知为何,旁边文心爱忽然握住了他手,眼睛却是盯着杜宁,他看过去,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盯着杜宁眼神带着丝忽然恐惧。   他不懂这忽然之间恐惧从何而来,只是回握住文心爱手算是安慰,然后另只手去开门,开门刹他似乎听到文心爱叫了声“别开”,却已开不及,门已经推开,而同时间他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杜宁扑倒,拳直接朝他脸上打来。   杜宁身后两个手下默契将门关上,然后上去将宋子和欲推开杜宁手按住,杜宁爬起来冲两人道:“给往死里打。”   他不能容忍这样事发生,自己近十年相处都没有碰过下女人竟然给姓宋了占了先机,他杜宁何时吃过这种亏?方才他隐藏很好,只等他开门就将他弄死,他咬牙切齿,又凑上去对着宋子和踢了几脚。   也许方才他隐藏怒意只有文心爱发现了,因为对这个人太熟悉,但不知道他会动手,只是感觉到了危险,下意识想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宋子和转眼已经被打得满脸是血,毫无还手之力,文心爱知道这时喊停手根本就没有用,因为曾目睹杜宁手下三两下就杀了个人,整个人都在发抖,人却已经往沙发边小几移了过去,然后迅速抓起小几上水果刀对着自己脖子。   “停手,不然割下去了。”是冲着杜宁喊,刀锋已经贴在皮肤上,手颤抖时皮肤微微陷下去。   这样无疑是火上加油,但杜宁不得不停手,他眯起了眼,看着文心爱手中刀闪着寒光,慢慢举起头,冲两个手下道:“停手。”   说话时眼睛仍是看着文心爱,脸上竟然是在笑,人慢慢走近文心爱:“这是做什么?这样只会让更生气,文心爱,到底哪里不如他,要这样对?”   文心爱只是朝后退,直到退无可退,人抵在向后墙上。   “放了,就跟走,要怎么样,都听,”早说会连累宋子和,文心爱恨不得真朝自己刀割下去,恨透杜宁,恨透他总是以这种手段来伤害别人,而他确实是自己曾经相依为命人,亲近就像自己家人,看了眼躺在地上动也不动宋子和,心痛不已,他不怀疑杜宁会动手杀了他,整个人承受不住,跪在地板上,叫道,“求了,杜宁,算求,放过他。”   这里并不是杜宁平常住地方,只是郊区处破旅馆,自杜宁靠犯毒发迹后,般只会在高级宾馆及高档娱乐场所出现,这种地方他是不屑,所以现在状况让文心爱觉得那是在避难。   “今天五点飞机,离开这里。”随杜宁离开后,杜宁只说了这句,便没有再理会过,他对直是软言软语,尽量讨好,即使生气也只是气过就算,而不会像现在这样不理不睬。   他将留在房间里,直在外面房间跟手下讨论着什么,直到三点多他才又出现,只是冷冷说了句:“送去机场。”   说过听他话,所以顺从跟他出了旅馆,坐进了辆半旧普桑里。   车开得并不快,他点了烟,开着窗,只手按着方向盘,拿烟手伸到车外,文心爱直都不敢说话,前面红灯,车停了下来,杜宁将烟头扔,顺手又点了根,这已经是第三根了。   “别抽那么多烟了。”文心爱看着他侧脸,仍是苍白,未刮过胡渣在下巴上留下重重青影,他真很少这个样子,那么颓废。   “原来,还关心啊,”他冷笑了下,依然顾点燃了烟,“抽这么多烟不是很好,抽死了正好和那个姓宋双宿双飞。”   “别这样说。”   “那要怎么说,”他声音下子变大,“这么如珠如宝对,个手指也没碰下,怎么对?”他猛地扔掉烟头,只手朝文心爱伸过来,掐住喉咙。   脖子上红痕还未消去,星星点点暧昧,惹得他咬牙收紧了手上力道:“掐死心都有,文心爱够狠。”   骤然间动作让文心爱还未反应就被掐住了喉咙,呼吸渐渐不顺畅,下意识想拉开杜宁手,却根本没力气,杜宁眼血红,脸上杀意正浓,但不知为何眼中竟有湿意,在瞪着文心爱时自他眼角滑下来,文心爱怔了怔,挣扎手垂下来,任他掐着自己脖子。   血气都往头上冲,觉得头就要爆了,杜宁眉皱在起,咬牙切齿凶狠,但渐渐地,手上力道松下来,终于也垂下来,看着文心爱,似乎刚才掐着是他自己脖子,他呼吸急促,脸与文心爱近在咫尺,嘶哑着声音重复着那句话:“文心爱,对得起?”   车后喇叭早就响成片,他终于放开文心爱,继续开车。   车里沉闷起来,文心爱按着喉咙地方轻轻咳,心中因为宋子和刚才眼神疼痛着,不可能对杜宁无动于衷,那是像家人样牵扯,若说孓然身,那么杜宁就是唯家人,所以就算他杀人,犯毒,罪恶滔天,也没办法看他受伤,难过。   揪着自己衣服,脑中又想到早上时宋子和被打得满脸是血情景,终究,他们之间什么都作不得数,逃不开杜宁,也没法任着宋子和受连累。   “们起走吧,杜宁,只要肯放开手中切,也可以什么都不要。”低低地说,像是下了决心。   杜宁却没有接话,半晌,他又点了支烟,吞云吐雾间冷冷说道:“还配跟讲条件吗?”   机场上人来人往,文心爱两手空空,跟在杜宁身后,起初只是不紧不慢走,但经过个卖土特产柜台时,杜宁回过头将文心爱拉住,往人多地方挤。   “怎么回事?”文心爱已经感觉到不对劲。   “不能上飞机,他们已经知道行程,”这样说不定文心爱刚下飞机就会落入别人手中,“该死!”他低咒了句,只手已经伸到怀间,握住了怀间枪,也许这样场合对方不敢动手,但说不定在哪个隐蔽地方管黑洞洞枪口正对着自己,因为他也曾经这样做过,消音手枪,大众广众下正是最好动手时机,枪打出去,在对方倒地,片混乱时从容离场。   他眉拧了下,没想到纵横黑道这么久在陈拐子这里碰了壁,他没有干掉陈拐子不说,还总是给他占了先机,似乎是哪里有什么不对劲,但他根本没有空下来思考时间。   路拉着文心爱包急走,走了段,他看到前面工作人员,松开文心爱手道:“去工作人员那里,就说行李丢了,然后给胖子打电话,让他来接,记住,胖子没来之前,不要离开那些工作人员。”   “那呢?”文心爱急急又去拉住杜宁手臂。   “没有会更安全。”这时候如果带着文心爱只会让他展不开手脚,而且他离开还会引走那些人,他把自己手机递给,缩回手时忍不住在头发上抚了下,指尖划过那朵纹身,留恋了几秒,转身走了。   文心爱看他消失在人群中,握紧了手机,转身去找身后不远处工作人员,刚转身猛然听到身后人群骚动,回头去看,而那两个工作人员已经越过往骚动地方奔去,不由自主跟上去,看到个人倒在地上,胸口地方刺了把匕首,并不是杜宁。   四周混乱,手足无措,这才想到自己手中握着手机,找到胖子电话拨过去,胖子马上接电话,报了自己所在地方,站在处卖书地方再也不敢动了。   时间点点过去,眼看着有警察过来,将那个人抬走,然后背后被拍了下,吓了跳,手中书掉在地上,回过头时却是胖子。   “大哥呢?”胖子头汗,往四处张望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也看到了警察。   “不知道他在哪儿,他让在这里打电话等来,然后就走了。”   “不要紧,大嫂,先接回去,再派人找大哥。”胖子看发急,急忙道,“大哥不是般人,出不了事。”说着警惕看了看四周,拉着文心爱往出口地方走。   胖子身上有淡淡古怪香味,文心爱跟着走了段,只觉得有些熟悉,又走了几步这才想起刚才和杜宁在地下停车场停车时,停车场里都是这股味道,是位客人打碎了要办托运香水和其他化妆水,几个香味混在起,文心爱直到了机场大厅才缓过劲来,但胖子身上怎么会有这股味道?   “胖子,是坐出租车过来吗?”问了句。   “是啊,手头没车,又急,所以直接叫车过来了,大嫂放心,外面出租车到处都是,不愁打不到车。”胖子以为怕打不到车。   脚步滞了滞,出租车是不下地下停车场,直接在个固定地方放客,但胖子身上却偏偏有方才停车场中香味,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手里握着手机此时忽然响了起来,吓了跳,拿起来看是个陌生电话。   “看看是不是大哥找们了。”胖子凑上来,那股味道便又闻得清楚了些。   文心爱看了那个号码半晌,忽然咬了咬唇道:“杜宁刚才让不要接任何陌生电话,还是不要管它了。”说着按断了电话。   胖子狐疑看了文心爱眼,又马上客气道:“那大嫂,们先离开这里。”   然而紧接着,胖子手机响了,胖子看了眼,接了起来,马上冲着电话那头笑道:“果然是大哥,哦,和大嫂在起,们在入口地方等,说停车场,好,知道了。”   胖子挂了电话,冲文心爱道:“大嫂,们去停车站,大哥在那里等们,说大哥没事吧,这样可以放心了,大嫂。”   文心爱点了点头,跟在胖子后面,胖子走了几步,似乎是很不经意拿起手机看了眼,然后按了几个键便又将手机放进口袋。   文心爱心里不安感觉越来越浓,为什么胖子要骗?为什么分明知道危险,却没有带其他人来?跟着走了段,看着自己手中手机,刚才打来电话是座机号,根本没法发消息给对方,看了会儿,咬咬牙,按了播通键。   没有人接,如果那是杜宁,他很可能借用了公用电话,如果现在去了停车场,就根本不可能接到电话,觉得自己手心开始冒汗。   “大嫂,在给谁打电话?”胖子回过头,笑着问。   “没有谁。”文心爱按了手机放进自己口袋。   “哦,那快走,下去就到了。”胖子手伸到背后推了下,摧快走,被迫走了几步,然后手中手机又响了。   还是刚才那个陌生号码。   文心爱心里喜,接了起来。   “心爱。”那头是杜宁声音。   文心爱看了看旁边胖子,往旁边侧了侧身,颤着声音道:“杜宁,觉得不对劲,不要去停车场。”   话音刚落,电话那边骤然挂断了。   对着电话叫了几声,这才确定是断掉了,抬起头时,胖子却正盯着:“大嫂,说不对劲,哪里不对劲了?是不相信吗?为什么让大哥不要去停车场?”   他说话时逼近文心爱,神情与他平时憨真样子太不相同,文心爱忽然有些害怕,向后退了退,然后猛然转身,往机场出口方向奔。   只是没奔几步,人下子被胖子扯住:‘大嫂,是要去哪里,个人可不安全。“文心爱挣了挣:”为什么要骗?分明去过停车场,却说没有,还有,为什么个人来了,如果是想保护是决不会个人来。“胖子抓着手因为话又重了几分,冷冷地笑道:”大嫂,原来不傻。“他说话间,将文心爱猛抱起,往通向停车场电梯而去,外人看来就像情侣嬉闹,全没在意,文心爱被他抱得动弹不得,刚想张口咬他,嘴巴也被同时捂住了。   又挣了几下,干脆不动,幸好已经通知过杜宁,就算自己此时再危险也是没有关系,任着胖子将抱进停车场,在空无人车阵间行走。   忽然胖子停了下来,松手将文心爱放下,文心爱刚想动,匕首刀锋已经指在自己脖子上,而同时,看到杜宁站在不远处,举着枪指着胖子。   为什么他没走?文心爱睁大了眼,而瞬间又明白了,自己当作家人样想保护人,其实他也是在保护着自己,如果换作自己是杜宁,也是不会离开吧?   眼眶下子就湿了,那种感觉与宋子和完全不样,甚至更信任更温暖,却又无端恨想眼前这个人,为什么他要犯毒?为什么他不肯收手?如果还是以前那个杜宁,真可以什么也不顾和他起浪迹天涯到老。   然而,看着那黑洞洞枪口,又忽然周身寒冷,那真与是不同世界。   “真没想到是,胖子,”杜宁竟然是在笑,举着枪慢慢身胖子逼近,“这段时间们屡屡被陈拐子占了先机,就想们这里定出了内鬼,想过所有人,可偏偏没想到,因为从来都是最信任,胖子,告诉为什么?”   胖子手有些发抖,他不是没见过杜宁凶狠,此时正面为敌,他怎么可能不紧张。   “句话,大哥,义气当不了饭吃,陈拐子给了笔钱,多到几辈子也花不完,大哥,别怪。”后面半句他说很大声,无非是给自己壮胆。   “说好,义气当不了饭吃,这么几张花花票子就把良心喂狗了,是杜宁看走了眼,”他又走近胖子些,道,“胖子,如果还念旧情,就放了,也放走,怎么样?”   胖子却拼命摇头:“跟了这么多年了,大哥,为人最清楚,只要放开,肯定马上开枪,胖子不是傻,看还是朝后退,不然刀杀了,”说着他冲着四周吼了声,“杜宁在这里,所有人都他妈给过来。”他原本就是带了人跟着杜宁来机场,刚才听杜宁在电话里说到停车场等他,他是发了消息给手下让他们守在杜宁普桑旁边,等他到就动手,结果被文心爱报了信,杜宁竟然这里堵住了他。   四周并没有什么动静,杜宁冷冷笑:“可惜,那帮手下似乎很不经打,再说遍,放开。”   “不放。”胖子还是摇头,手因为发抖,刀锋已经割破了文心爱皮肤,有血自伤口流下来,而杜宁看到血,眼已经逐渐转为阴冷。   “好,”他忽然放下手枪,向后扔,“让走。”他让到边。   胖子愣了愣,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妥协,却反而更疑有他,站着不敢动。   杜宁低低笑着:“胖子,就这点能耐。”   胖子咬咬牙,抓紧文心爱,往自己来时停在那边车子移过去,然而与杜宁擦身而过时,不知何时杜宁手中又多了把枪,此时离杜宁极近,杜宁抬手,枪已经指着他头,并且不等他反应,直接就是枪。   胖子整个人震了下,难以置信睁大眼,血自头上被枪打开血口中涌出来,他不知哪来力气,忽然提手,手中匕首已经朝文心爱刺下去,然后人才颓然倒下。   杜宁扔了枪冲上去,文心爱已经随着胖子肥胖身躯起倒下,似乎听到杜宁大叫了声”不“,然后眼前开始发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现实终结   做了个很长梦,梦到自己没有做完作业被老师骂,然后同学们也来欺负,被扯住了头发用力往墙上撞,自己父母就在旁边,他们却无动于衷。   叫不出声,用尽全身力气也叫不出声,然后忽然有枪响,旁边所有人都倒在地上,包括自己父母,血流了地,跌在地上,顺着枪声地方看过去,杜宁举着枪,还在冲旁边人扫射。   “不要,杜宁,不要!”终于能叫出声,跌跌撞撞跑上去想阻止他,然而人还未靠近他,不知从何处飞来子弹,对着杜宁脑门射了进去,脑浆迸裂“不要!”   “文心爱,文心爱,心爱。”有人在叫名字,在拼命尖叫时,声音低沉,温和,想知道那个声音,犹如黑暗里道光,让恐惧心下子静下来。   “心爱,心爱,没事了。”那声音还在叫,四周恐怖情景终于暗,在脑中“嗡”下,所有都消失了,而全身也开始有了感觉。   眼睛慢慢睁开,终于感觉到了疼痛,胸口地方,而眼睛有焦距时,看清了眼前人。   宋子和。   就像死了又活过来。   宋子和脸上贴了纱布,只手打了石膏,样子有些狼狈,盯了他看了半晌,然后低低问道:“杜宁呢?”   瞬间,宋子和眼睛黯下来,拉着文心爱手道:“有人叫了救护车,但救护车赶到时只有没有杜宁。”   其实他还有点没有说,那就是停车场摄相机拍下了所有切,陈康男关系,他看到了杜宁抱住文心爱时撕心裂肺叫声,这个男人是爱,他甚至在离开里还对着摄相机镜头挥了挥手中枪,来证明他离开后停车场所有死者都是他造成了而与文心爱无关。   这个认知让他有种莫名无力感,而刚才文心爱昏迷时叫人都是杜宁,让他更有些恐慌,也许也是爱他,但因为他心狠手辣才让望而却步,所以也只有这种时候才会显出真心,而自己就像是个局外人。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缠着石膏轻轻苦笑,却并不多说什么,伸过没受伤手,抚了下文心爱额头,道:“昏迷了天夜,要不要吃点东西?”   他手有些凉,文心爱这才仔细看他,他眼底有两道深深黑影,下巴上青色片,看来他夜未睡,抬起手,有些吃力回握住自己额头上手,道:“想喝鱼片粥。”   鱼片粥很快被买来,宋子和摇起了床,拿了勺子喂,他从未做过这种事,所以有些笨拙,文心爱其实是可以自己吃,但看他将舀了粥勺子递过来,便直接张嘴吃了。   吃到半时轻轻推开宋子和手:“已经饱了。”说着,手迟疑了下,伸过去抚宋子和脸。   宋子和怔了怔,任细软手掌盖在自己脸上,没有动,眼睛看着因为吃了点东西而没那么苍白脸,文心爱被他看得脸有些红,低着头道:“已经吃饱了,没什么事了,陪了夜,去睡会儿好吗?而且还受了伤。”   是真关心他,而不是想避开他,宋子和点了点头,拿了旁边纸巾替擦干净嘴,然后坐回原来椅子上,没有马上走,而是想了想,说道:“心爱,手臂现在不能动手术,过几天会有段时间长假,跟起去外度假好吗?”   杜宁事已经正式立案了,现在全城都在抓捕他,他不想让文心爱面对这些,更不想在这段危险时期让文心爱留在这里,他至今仍耿耿于怀于,文心爱拿刀逼迫杜宁,来换得自己安全事,他不是黑帮,也不是武功高强,他唯能做就是让文心爱暂时远离这切。   “度假?要去很久吗?”文心爱显然没反应过来。   “个月。”   “要到外?”   “是。”   文心爱没有再接话,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好半晌,才道:“那天被打事,可能会再发生次,今天发生在身上事,总有会也会发生在身上,子和,”抬起头看他,“看,们就这样算了吧。”胖子就死在旁边,看过杜宁杀人,但这次是第次身临其境,血溅在自己脸上,是热,粘稠自脸上淌下来,就算直觉得自己和杜宁不是同类人,但其实他离开宋子和世界才更遥远。   “什么叫算了?”宋子和怔了怔,有些苍白脸黯下来,有些咬牙切齿说道。   文心爱仍是低着头,嘴唇轻轻颤着:“就是,不跟去度假,过日子,等着杜宁回来。”   “该死杜宁!”还是杜宁,他们之间总是离不开杜宁,手中碗因为愤怒被砸在地上,“呯”声,“所以喜欢是杜宁,时时刻刻惦着还是杜宁,是不是?那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文心爱对到底是什么?”   他因为夜未睡关系,声音是哑,带着怒意冲文心爱吼,外面护士听到声音冲进来看,看到宋子和神情吓了跳,跌跌撞撞跑出去准备叫沈英文过来。   文心爱双手缠在起,胶着,又惹他生气了,但真怕了,胖子跟了杜宁六年,杜宁为了救,朝他开枪时丝毫没有留情,那宋子和呢?终有天是不是会因而死?   “是啊,可能,更喜欢杜宁,”声音有些空,没有灵魂般看着宋子和,“毕竟,跟他才是同世界人。”   “怎么了,怎么回事。“外面沈英文被护士拉着跑进来,进来时看到情景就是满地碎片,宋子和惨笑着朝后退了好几步。   “果然如此,文心爱,终于说实话了,“他深吸了口气,竟然笑出声来,”是蠢,总是念念不忘,再见到,几乎想掏了心给,可到头来不过被玩弄在股掌之间是不是?““什么也做不了,在杜宁面前从来就只有挨打份,所以让瞧不起了?不是同世界人?果然是,因为至多是个小小医生。“真是如此不同,从他那天被打后,他觉得自己简直渺小塌糊涂,眼睁睁看着文心爱被带走事实,让他辗转难眠,若说那是痛处,此时真被□裸剥开了。   他声音并没有很响,反而有些低,语气平静让人生寒,他看到文心爱眼泪滴滴掉在被子上,但他不想去在乎,与其说他在生气,不如说此时他自责心更重,所以他干脆转过身,拨开沈英文,跌跌撞撞走了出去。   就这样算了吧。   确。   就这样算了。   “他在生自己气,“宋子和走后,沈英文看着床上哭成泪人女人,”男人最不能容忍就是保护不了自己心爱女人,那天他应该只有挨打份吧?他从醒来后就直没跟人说过话,直到也被送进来,刚醒来人却不眠不休陪了个晚上,而且受这么重伤让他更自责,如果那天他不是只是被打,如果没有被别人带走,可能就不会受伤。“沈英文并不去劝,只是以过来人姿态阐述这个事实,却很好让文心爱停止了哭泣。   泪眼迷蒙,连沈英文这样女人也看着心疼。   文心爱没有马上接话,虽然哭泣止住,却忍不住抽噎。   “给他带来麻烦已经够多了,以后至多不相见,至少他会平平安安。”下下扯着旁边被子,压住喉间哽噎,说道。   周围直有警察24小时守着,并不是守着安全,而是希望杜宁会来找,好乘机将他逮捕。   但他们都不了解杜宁,只要知道是安全,他绝不会出现,就像那天他叫了救护车,将留在那里个人离开样。   直抓着杜宁给他手机,还发过消息给他,想知道他是否安全,但始终没有人回复,宋子和也没有再出现过,到是个叫陈康男人来过几次,总是笑嘻嘻跟在身后,冲着道:“认识啊,比以前漂亮多了。”   直到最后出院,始终都是个人在医院里度过,宋子和替付清了所有医药费,却没有来见过次,直惦记着杜宁安危,却不知为何始终不去想有关宋子和切,有时候夜晚来临,看着窗外月光会想到那晚意乱情迷,想到宋子和颤着声对说:“爱,文心爱。”   然而总是想会儿,便很快刹住思绪,因为再想下去可能会热泪盈眶,痛彻心痱。回到住地方时,“呜呜”已经不知去向了,很愧疚,在小区里找了圈也没有找到呜呜影子,或许它也对这个主人失望了。   拿着用来引猫猫粮好阵苦笑,连猫也不信任人,又凭什么得到爱情,要求永远呢?垂头丧气回去,因为身体还未完全复原,只是将床和桌子打扫了下,陈康南说最好不要离开这个城市,便只好打开那个理好大箱子,重新住下去。   相安无事三个月,已是乍暖还寒天气,文心爱又找了份工作来做,曾想着搬出那个小区,但这个城市似乎哪里房租都贵,所以下拖了三个月。   杜宁还是没有消息,就好像下子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样,有时候会做恶梦,杜宁尸体在某个垃圾场里发现了,原来不是找不到,而是真消失了,醒来便是满身汗,然后拿着电话拼命打杜宁手机,直打到天亮,但始终没有人接。   在不知不觉间瘦了圈,本来并不算胖,现在更是瘦得过分。   “姐姐,请喝奶茶。”粉色外套小女孩,拿了杯奶茶放到面前。   文心爱抬起头,看到眼前小女孩,不由笑了下:“小语。”   “姐姐,还认得啊,同学都说地铁里有个做彩甲姐姐技术流,原来是啊,”小语吸着奶茶,伸了只手过来,“这次要做这种天蓝色。”指了指旁边图片上图案。   文心爱慢半拍“哦”了声,然后下意识去看小语身后,身后是地铁人流,人来人往,并没有熟悉身影。   “今天就个人,姐姐,是在找表哥吗?”小语古灵精怪盯着,“表哥可惨了,前段时间手臂骨折,吃饭穿衣都成问题,可偏偏不要舅妈帮忙,个人休了长假闷在屋里不出来,两个月前总算好些了,可洗澡时又滑了跤,大腿也骨折了,手臂因为撑了下更是伤上加伤,在医院里躺了个月刚回来,还是只能在床上躺着,可怜死了,都不知道瘦成什么样了。”   小语边说边叹气,说完又偷偷看了眼文心爱:“姐姐,们是不是分手了?表哥脾气好差呢,舅妈去照顾他,都被气回来了,现在不知道他个人要怎么办,本来想照顾他,但要上学,”小语说着吹了吹指甲上刚涂指甲油,然后又叹了口气,“唉,表哥真可怜啊,不知道他现在吃饭了没有。”   文心爱动作停住,嘴唇紧紧抿着,知道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滋味,因为经历了两次,宋子和真像小语说那样受这么重伤吗?那么不止是吃饭,洗澡上厕所要怎么办?他想起他清冷性格,现在又有谁能照顾他?   心,不受控件疼痛起来,眼睛盯着桌上各种颜色碎钻,犹豫了很久,才道:“小语,去买点吃,帮带给表哥好不好,但不要说是买。”   听这么说,小语嘴角不动声色扬了扬,却马上又摇着头道:“过会儿还有补习课呢,不到半小时就要开始上课了。”   “这样啊。”文心爱愣了愣,没再说什么,低下头拿了刷子替小语上颜色。   看不说话了,小语含着吸管,偷偷地看文心爱表情,毕竟只是孩子,也有些琢磨不透,噘着嘴冲文心爱问道:“姐姐,就点也不心疼表哥吗?”   文心爱怔,愣了半秒钟,然后拿起旁边颗粉色碎钻道:“用这个颜色好不好,这个更好看些?”   小语手却猛然抽:“姐姐,枉费这么喜欢,原来这么无情,走了,不做了,钱给。”说着抓把零钱拍在桌上走了,真转身就走了。   文心爱愣在那里,傻傻地看着那几张皱在起钱,心里还是下下疼着。   后面几个客人就有些心不在焉,甚至轮到最后个客人时还上错了颜色,客人不住抱怨,连说抱歉,重做了遍,也没敢收人家钱。   吃中饭时候,终于忍不住,请了假跑出去,在附件地铁口犹豫了半天,才买了票进站去。   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只来过次地方,而且是晚上,拎了两盒子饭菜,很无措在每个路口都样小区水泥路上徘徊,却怎么也想不起宋子和家是从哪个路口进去,眼看买饭菜都要冷掉了。   拿了手机想拨给宋子和,但看了手机半天却怎么也按不下通话键,是不是不该来?不住问自己,如果不打电话给他,到碰到他之前最后刻还可以反悔逃跑,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但如果打了电话,是不是就来不及反悔,或者宋子和根本就不想见,如果他在电话那头冷着声音说,不要来,不想见,那会有多尴尬?   下不定决心,在路口站了很久,直到饭菜真冷掉,才呆呆在小区里徘徊。   天渐渐黑了,才终于决定回去,把手中饭菜扔掉。   走到小区最近垃圾箱旁,盯着垃圾箱发愣,心中莫名觉得空荡荡,谁说这不是再见到宋子和最好借口呢?不可否认,心中某处正无比雀跃着,但最终却只能把手中饭菜扔掉。   好想见宋子和,如果说这段时间直是忍着不去想,那么现在知道他行动不便,已经快到他家门口中了,却要生生折回去,心里多少是不甘,如果因此能见面就好了,哪怕只是远远看着也就足够了,但怎么就忘了去他家路?为什么已经走到了这里却胆怯不敢再迈前步?   或许再见面也是没什么,忽然又想,咬着唇,看了眼手里便当,似乎怕自己又反悔,转过身,迅速去拿兜里手机,看他眼就走,哪怕电话里他说不要见,能听到他声音也是好。   然而,手机还未拿出来,身后站着人让定在那里,那人拎了包垃圾冷冷地看着,吓了跳,手中便当掉在地上也忘了去捡,只是傻傻地看着眼前人。   宋子和穿着普通家居服,整个人瘦了圈,表情冷漠看着,没有断腿,手上石膏也拆了,整个人好好在那里。   “?”半天才发出个字来,想问他怎么没受伤,但猛然意识到那是小语在骗。   来看他借口瞬间不存在了,尴尬站在那里,低下头去,心中却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他没事。   “来干什么?”宋子和盯着,抓着垃圾袋手下意识握紧,声音却冷淡,他站在原地没有动,眼睛看了眼掉在地上便当,那情景多像那次来到他父母楼下,手里拎着是刚烤过红薯。   “,只是来看看,小语说……,”文心爱声音很轻,尴尬气氛让几乎发不出声音,“算了,没事,没事就好,放心了,那么再见。”   捡起地上便当,也不看宋子和,不等他说话,朝着小区大门方向,跑了。   果然和那次很像,出现下就忽然逃开了,让人摸不着头脑,但上次宋子和追了上去,这次他却动也没动,只是看着走远,然后慢慢走到垃圾箱旁,将垃圾扔掉,走路时右腿有些拐。   傍晚小区有些安静,风吹来时将他略长发吹得有些乱,他停在那里,忽然用手在存放垃圾箱小屋门上用力打了拳,金属门发出沉闷声响,他点也不觉疼,无知觉般垂着头站在那里,只有路过人好奇看他几眼。   文心爱像是逃回家,将那两个被拎回来便当扔到边,才敢用力吁口气,然后莫名,眼泪不受控制流下来,跑到房间,将脸闷在被窝里,想着刚才宋子和消瘦模样,渐渐哭出声。   有多喜欢那个男人,非常喜欢,小语没有骗,他确瘦了圈,刚才见到他刹那几乎就要忍不住想哭,预想好几种再见到他时可能,可能会安静把便当递给他,让他好好养伤,或者干脆不见,像刚才那样将便当扔了,可是没想到,见到他,竟然马上就想哭出来,不受控制哽住气息,如果不是转身逃也似离开,可能真要直接在他面前哭了。   为什么要哭?哪里觉得委屈?都是自己选结果,又凭什么满腹委屈想哭?为什么刚才不能平静问声好,见到他就完全变得乱七八糟,连说话也变得结巴了。   宋子和,宋子和,在心里不住叫着,原来再见到他心里并不会好受,而是越来越痛。   直哭了很久,也许是哭累了,渐渐睡过去,脑中混沌而不清晰。   于是,又是那个每晚都伴着梦境,鲜血喷涌梦境,就像被鲜血盖住镜头,镜头中切都是血红,举着枪杜宁,中枪后瞪大眼胖子,都是血红,然后胖子举着刀,满脸血,狰狞向扑来,口中边流着血边叫着:“要杀了!”。   “嘣”声,整个人弹坐起来,满身冷汗。   原来,又是那个恶梦。   头很疼,捧着头用力揉了揉,天已经全黑,空气中似乎有股危险气息,这才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嘣嘣嘣”,又惊了下,以为那只是梦中那记枪响,现在才发现,有人在用力敲门。   会是谁?扶着床站起来,脚着地,还未走几步,腿软整个人倒在地上,怎么会事?头也晕得厉害,扶着墙移到厨房,这才发现是哪里不对劲。   狭小厨房里充斥着浓重煤气味道,回来时用小火烧着水此时已经将火弄灭,发出“呲呲”声。   “文心爱,在不在里面,快开门。”门外敲门声不断,有人在外面拼命喊。   回过神,扶住灶台伸过手去将煤气关掉,然后才走到门口,将门下子打开。   新鲜空间冲进来,用力吸了几口,整个人开始咳嗽。   外面人在门未打开时就闻到了煤气味道,此时门开,扑鼻而来煤气味道让他脸色变,叫道:“文心爱,在做什么?”人同时将文心爱用力扯出屋来,“为什么这么重煤气味?”说这句话时声音竟然有些发抖,人进屋去迅速开了所有窗,还好,煤气已经被关掉了。   “找死!”感觉到屋里煤气味有多么重时,他黑着脸走出屋,冲呆站在门口文心爱吼道。   文心爱全身抖了抖,立在那边,半天才极轻说了声:“不是故意,”真不是故意,没想到自己会睡过去,而幸亏开是小火,整个人闷在被窝里,不然真死了也不知道,“只是烧水,然后,然后睡着了。”低着声音,想解释,人因为吸进去不少煤气,此时头昏眼花靠在墙上。   他并不怎么相信,瞪着,脸色苍白,满脸汗,眼睛还是肿,心里不由得颤,板着脸难看到极点,沉着声音道:“真只是睡着了?”   他看着苍白脸,将扯过来,凑近看了下瞳孔,拉住手道:“送去医院。”   文心爱被动跟着他走了几步,腿还是有些发软,他回过身将把抱起往楼下去。   他手臂其实还没好,右腿虽然没有像小羽说骨折那么严重,但确实在洗澡时扭到过,此时抱着文心爱显是相当吃力,下楼梯时人晃了晃,靠在栏杆上才稳住身形。   “放下来,能走。”文心爱怕伤到他,抓着他衣服道。   他没有勉强,轻轻放下,手却伸过来扶住腰,两人相扶着走到楼下,到楼下时文心爱已经好多了,停下来,咬了咬嘴唇,又说了遍:“真不是故意,宋子和。”   宋子和没有搭话,扶着继续往前,在自己停在小区车前停下,开了车门让进去。   看看宋子和板着脸,迟疑了下还是乖乖坐进车里。   “已经没事了,不需要再去医院,”下楼后吸进去新鲜空气已经让清醒过来,脑子也不像刚才那么晕了,“刚才真只是烧水,真是不小心。”   徒劳还想解释,但宋子和还是没说话,启动了车往医院方向去。   汽车平稳在路上行驶,车里沉闷让人喘不过气,文心爱双手绞在起,看着车窗外,宋子和定在生气,他定认定是在寻短见,后视镜里看到自己苍白像死人样脸和肿着双眼,想着宋子和也定看到了。   “,”还想解释遍,但想着现在自己这副样子实在没有什么信服力,迟疑了下,看着宋子和握着方向盘手指,问道,“怎么会来?”   “不来,说不定已经死了。”宋子和看也没看,冷冷地回道。   咬住唇,无话可说了。   两人路无话,进了医院,文心爱沉默跟着宋子和做了各种检查,确实没有什么事后,又沉默随他出来。   上了车,车却不是往家方向,看着不对,轻声道:“家不是往这条路。”   “谁说送回家?”宋子和沉着脸,眼睛看着前方。   “那要去哪儿?”   “家。”   “啊?”文心爱张大嘴,半晌才反应过来,叫道,“,不去家。”   宋子和根本不理会,直接上了高架,隔了很久才道:“文心爱,不会允许刚才事再发生次。”   “真是不小心。”   “管是不是不小心,”他终于转头来看,有些狠狠地说道,“只知道这样不小心再发生次,就失去了。”到时,他所谓自尊,所谓对杜宁存在耿耿于怀,根本不值提了。   他眼看着嘴因为惊讶轻轻张着,忽然苦笑了下,道:“不知道吧,文心爱,刚才只是出现了下,就魂不守舍在家里乱转,下定决心不会来找,最后却还是像傻子下到了家门口,所以赢了,就算更在乎杜宁又如何呢?还是左右了所有喜怒,”他看着眼神灰黯,甚至有些绝望,“所以无论说是不小心,或是为了谁故意这么做,既然已经像傻瓜样跑来了,那就抓到身边,绝不让再有这样事发生。”   他声音并不算高,在沉默车厢里荡开,文心爱眼睛用力眨眨,阻止就在冲出眼眶湿气。   自己更在乎杜宁吗?是,在乎,像家人样在乎着,像同甘共苦战友样在乎着,但那是和那宋子和在乎完全不样,是根本不能混为谈事,曾经,费尽心机,不顾切追赶宋子和脚步,甚至说宋子和,们起浪迹天涯吧,然而现在,却为什么反而没有那样勇气了?怕伤害到别人,怕自己存在成了别人负累,怕杜宁忽然冲过来将宋子和枪打死,更怕杜宁冲出来时,被警察按倒,抓起来枪毙,有太多事情感到害怕,做不到不顾切。   那天在病房,说他喜欢杜宁,知道这句话说出来有多严重,以为他会就此算了,却没想到却让他痛苦不堪。   车子停在宋子和所住楼下,文心爱被他拉着上楼,等进了屋,宋子和打电话让保姆买菜过来做饭,他显然不想放个人在家,怕自己离开,又消失不见。   他开了电视,让坐在沙发上看,自己则坐在旁边。   电视开得很大声,他轻轻用手按摩那只扭伤脚,表情有些疲累,却并不开口和文心爱说话,文心爱也不作声,轻轻坐近宋子和些,然后伸手搬过他脚放在自己有腿上。宋子和怔了怔,没有阻止,任纤细手指舒服按过那处疼痛地方,有瞬间他想抓过文心爱手紧紧握住,或者嗅着身上近在咫尺幽香拥入怀,但他什么也没做,只是靠在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即使这样,他竟也是觉得满足。   原来喜欢个人会病入膏肓到这种地步,先前他几乎是坐立不安,甚至连电视也没办法静下心来看眼,而此时电视里放是什么,只是烦死人电视购物,但他却觉得无比安心。   就算喜欢杜宁又怎么样?他们注定不会在起,就算自己抓着不放又怎么样?他忽然自私想,看电视时起,吃饭时起,睡觉时也必须在旁边,就算没那么喜欢他又怎么样?   他这样想着,终于伸手过去将文心爱拥过来,侧着头亲吻颈间纹身,感觉到微微僵硬,方才分明想是怎样都无所谓,此时却因为微微僵硬身体又生起气来,拥紧了,抬头吻唇。   唇还是记忆中那般柔软,他深吻下去,意料到会反抗,所以只手抵住了后脑,但却并没有,任着他亲吻,他永远都不知道文心爱连踢他下,咬他下也舍不得,这样亲吻只会接受,连转头避开也舍不得,而这样舍不得却又让他觉得那更像是无力反抗妥协,让无端有种无力感。   所以他反而松开了,盯着近在眼前红唇,闭了闭眼,将文心爱放开了。   看来,他做不到怎样都无所谓。   保姆做好了饭菜,有些好奇打量屋里多出来文心爱,这几天这家主人心情似乎直不太好,而现在也是板着脸,却可以明显感到屋里气氛没有那么沉闷了。   “先生,今天鱼是要清蒸还是红烧啊?”这家主人喜欢吃清蒸,但是今天既然来了客人,保姆便很聪明问了下。   宋子和没有答,而是看向文心爱,文心爱在帮保姆挑葱,没反应过来,保姆讨好凑上去问:“小姐要吃清蒸还是红烧?”   文心爱愣了愣,记得宋子和喜欢吃清蒸,便道:“蒸好了。”   保姆烧好饭菜就走了,留下两个人坐在桌前吃饭,宋子和夹了鱼和旁边菜给文心爱,文心爱只顾低着头吃,两个人太过沉闷,幸亏电视开着,播着新闻。   宋子和要站起来加饭时,文心爱站起身抢过来,道:“腿不方便,帮盛。”说着进厨房去了。   宋子和看着背影,穿着长款毛衣,整个人细瘦不像话,本来该是父母掌上明珠,但从第次见到到现在,似乎从来没有快乐过,卑微而渺小想抓住些幸福,但所有人都冷漠以对,包括自己。   所以才会觉得杜宁珍贵吧?   他怔怔地看着背影,直到回过身从厨房出来,举着碗轻声问他:“这些够吗?”   他其实根本没看碗,只是点了点头,接过碗,手指相触,他另只手伸过去握住了,将扯近自己,文心爱被动往前走了几步,疑惑看着他。   “杜宁事,知道,谁也救不了他,”他声音放平,让自己也尽量平静,认真对文心爱说道,“但如果非要等个结果,陪等着,就算说喜欢是杜宁,也陪着,不要将当个外人样,好吗?”确实影响着他喜怒,他也确实狼狈想维护自己自尊,所以那天说喜欢杜宁,他才会负气而走,但再见到,切只是途劳,有种强烈感觉,让他只要看着,陪着就好,哪怕更喜欢杜宁。   “他有枪。”沉默了半晌却说。   “知道。”他说。   “不知道,”文心爱嘴唇颤了颤,“胖子跟了他这么多年,为了,他扣动板机时眼睛也没眨下,杀人对他只是扣动板机那么简单,所以不能陪着。”   宋子和偏黯眸子亮了亮:“是怕他像杀胖子样杀了?”   文心爱垂着头,没有否认,轻声道:“不知道他还会干出什么事来,这个世上他唯不会伤害人就是,所以,个人就可以,”说到“唯不会伤害人是”这句话时,文心爱眼眶热,抿了抿唇,忍住了才往下说,“希望他逃离了,安全了,但知道,他不会放开个人逃走,他定在哪里看着。”   “因为手无敷鸡之力?上次他出现也只有挨打份,这次他带着枪也很可能没命是吗?”宋子和握着文心爱手紧了紧,“怕他伤害?”   文心爱隔了半晌,点点头。   不知道那是不是如释重负感觉,像是有块石头,在点头时,猛然着了地,他直觉得和杜宁世界像有堵无形墙,自己怎样都无法进入,他可以是年少时爱恋,对他说宋子和喜欢,羞涩而甜美,但只要涉及到杜宁,他就成了个外人,所有爱恋,成了风花雪月,虚幻而可笑,根本不值提。   原来是在担心他,并不是将他拒之门外。   “不是外人,文心爱,”他声音总算放柔,“如果可以,总有天,想让成为家人,是以这种目来对待,喜欢,相当认真。”   他将拉坐在自己腿上,怕伤到他腿,挣扎了下,却被他抱紧了,凑到耳边说道:“说喜欢杜宁,接受了,会等着,除非真点也不喜欢,把们过往当作只是场玩笑。”   他真从未这样卑微过,向他都是冷清,或者说是骄傲,从不强求得不到东西,然而这次他竟然说可以等,用平静而认真口气。   文心爱看着那张近在咫尺脸,英俊出色,曾让度自残形秽,是花了多大气力在追赶他脚步,此时他竟然小心翼翼说可以等。   “不是玩笑,”张了张嘴,只说了四个字,眼泪滚下来,手指来回抚过他鬓角,眉梢,“是骗,直以来只喜欢,从来都是。”低下头吻他唇,描着他唇形吻他唇角,眼泪滴在两人唇间,尝到咸咸味道,捧住他脸,颤着唇深吻他。   然后,被吻人只是愣了几秒,狂喜情绪将他整个人淹没,说喜欢他,从来只喜欢他个人,此时似乎怎样都无所谓,就算真杜宁枪顶着他头也无所谓,他含住文心爱唇舌,将顶靠在桌边上,用力回吻过去。   直到天亮时,他唇仍是贴在那处纹身上,没有受伤手将拥紧了,夜也没有松开,他眼紧闭着,半张脸埋在枕间,面朝着睡着,外面阳光自没有完全拉上窗帘照进来,照在他们交缠身体上,已经醒了,就这么动也不动看着他,似乎只是看着也是件无限美好事。   被随手扔在地上衣服,口袋里手机露出半截,此时调好闹钟响了起来,吓了跳,马上捡起来关掉,然后慌张去看宋子和,还好,他没有被吵醒,吁了口气时,眼睛看到手机上有未读短信,怔了怔,打开。   又过了很久,宋子和才醒了,睁眼就看到脸,眼中有刹那失神,瞬间以为只是场梦,但马上,他拉过,在脸上,身上,亲吻不休,然后,轻轻笑出声,声音闷在颈间,道:“还好,切不是梦。”因为有无数次这样梦纠缠了他夜,但醒来却是场空。   客厅桌上还是昨天桌冷饭冷菜,羞红了脸,慌忙将桌上饭菜清理掉,然后在锅里煮今天早餐,他倚上门上,看来回忙碌,心情好不得了。   他要就是这些,每天有这样个人和他起醒来,为他做早餐,看着忙碌身影,所谓幸福,不过如此了吧?   “会儿,们出去走走 。”他还在休假中,所以吃早餐时候他这样提议,似乎,他们还没有像情侣样逛过街。   文心爱喝了口牛奶,若有所思点点头。   “怎么了?”他伸手过去,将垂在眼前头发理到耳后。   摇了摇头,专心啃手中面包。   因为不是周末,所以街上人不算多,宋子和平时并不太逛街,也并不很喜欢热闹,但可能因为旁边人是文心爱,所以他并没有显得丝不耐烦,牵着手在街上慢慢走。   “想回家拿点东西。”吃完中饭,出店门时,文心爱对宋子和道。   宋子和看了会儿,点点头:“送回去。”   文心爱自家里理了点东西出来,都是日常用品,同时还理了大包垃圾出来,放在黑色垃圾袋里,在经过小区垃圾箱时直接扔在垃圾箱里。   出小区门口时,不知为何回头又看了眼那只垃圾箱,然后沉默跟着宋子和上车离开了。   在宋子和与文心爱离开不久,小区里个捡垃圾人走到垃圾桶边,直接拿起文心爱扔掉那袋垃圾,在里面翻了翻,拿出两厚叠东西,看了看四周,塞进怀中。   他满脸脏污,眼睛却透亮,冲着宋子和与文心爱离开方向看了眼,向两幢楼小道里走去,边走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出去。   文心爱看了眼手机上消息,直接删了,然后看着车窗外风景发愣,宋子和开着车,没有问是谁发消息。   经过菜场时,宋子和停下车,拉着进菜场买菜,挑了鱼和虾,还买了些蔬菜,两人拎着回到车上。   “记得上次说去外度假,还有几天假期,要不要出去玩玩?”坐上了车,宋子和问道。   “有案底,可能办签证并不容易。”文心爱想了想道。   宋子和没有再问,开车回家去。   两人回家,晚饭时间还早,便坐在起看片子,文心爱坐着,宋子和则头枕着腿,看是老电影《罗马假日》,两人双手紧握,宋子和似乎对手指更感兴趣,遍遍把玩纤细手指,放在唇间亲吻,电影却根本没看多少。   这样老片应该大部分人很早就看过了,文心爱当然也看过,此时再看却还是觉得故事美好令人向往,只是知道最后结果,过程越美丽,最后结果才会让人更加唏嘘不已。   忽然有些伤感,另只手下意识抚过宋子和软而密发,他已经闭上了眼,似乎睡着了,他皮肤偏白,睫毛更是比女孩子还要长,睡着时会不自觉皱起眉,将两道浓黑眉拧紧,似乎永远有让他烦心事,就盯着这张脸,只是看着,就让觉得心满意足了。   看了会儿,终于忍不住低下头,偷偷地亲他唇角,脸慢慢红起来,因为这实在不该是女孩子该做事,如果被发现那会有多丢脸?所以只是碰了下,便想抬起头,然后头却被只手按住了,想要离开唇被轻轻咬住,然后头又被按下来,与刚才吻过唇亲密接触。   他根本没睡着,只是闭目养神,唇上忽然暖意,让他意识到是什么时,心里荡,抓着继续缠吻下去,只是下下轻触,像是嬉闹般,唇对着唇,舌尖挑逗着舌尖,听到低低吸气声时,他终于也抵不过这样如蜻蜓点水般带来麻痒感,坐起身,反身将压在沙发上,重重吻下去。   《罗马假日》已接近尾身,沙发上两个人仍然吻得难舍难分,“永远不要离开,心爱。”极致激情让他声音也在发抖,他沉在那团温暖里,眼神迷离说着,似乎是无意识由感而发,又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文心爱身体僵了僵,盯着他,激情嫣红攀附着脸,迷人让人失控,宋子和难耐吻住,也让文心爱无法看到他眼底东西。   两人很晚才吃饭,刚才运动让两个人饥肠润润,然而不知为何,气氛却莫名沉闷着。   宋子和将碗洗掉,从厨房里出来时看到文心爱靠在阳台门上,手里拿着手机,手机屏光早就灭了,却仍是盯着手机屏发愣。   “进来吧,外面冷,”他拿了外套披在文心爱身上,终于忍不住问道,“有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事,”文心爱迅速将手机塞进口袋里,“是因为今天没有去上班,老板发消息来问。”不敢看宋子和眼睛,低着头越过他进屋去了。   宋子和跟进去,冲着文心爱背影忽然道:“说过,心爱,不是外人。”   文心爱往前动作滞,停在那里,半天才低低说道:“去洗澡。”说着进了浴室。   深夜里,外面还是有些冷,文心爱出了小区,站在马路上,神情茫然。   路边停了几辆出租车,并没有行人,进了辆出租车,上车时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小区门口,才进了车里。   其实从屋里出来,已经无数次回头了,从屋里到小区门口短短段路,犹豫不定走了很久,但终于还是决定要走。   早上时他收到了杜宁消息,其实是半夜发来,到早晨才看到,杜宁让把之前藏在家钱按照约定扔进垃圾桶,他过来取,并且把现在用手机卡换成原来A城用卡,以防警察追踪,都照做了。   然而紧接着到晚上时他又发来消息:可以离开了,江边码头,起走。   他想坐蛇头船逃到外去,这是他唯可以不死办法,而知道,他说起就定要起,如果不出现,他不会离开。   所以,定要跟他起离开,没有选择。   出租车司机直在好奇打量,个女孩子,深更半夜去江边码头,实在太诡异,不理他,低着头看手中紧握着手机。   觉得自己又次愚弄了宋子和,他说过他不是外人,也说过自己只喜欢他个人,但转眼就不声不响离开了,如同十年前那样,他会恨,定会恨他,但不能眼看着杜宁因为不肯逃离,两者之间,宋子和至多是恨,而杜宁却很可能因此被捕,没有选择。   江边码头风大出奇,出租车司机好心问了几次是不是有事,都笑着说没事,然后打发出租车司机离开了,四周很黑,若是平时,肯定因为怕黑不敢再往前步了,然而此时却竟然有种视死如归感觉,人像是已经死了般,对周围切竟是毫无感觉。   拿出手机,知道就算宋子和发现离开,也打不到,因为换了卡,然而此时却好想听到他声音,哪怕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是轻轻呼吸声也好。   “心爱。”有人忽然地在肩上拍了下,在这黑暗码头简直让人胆战心惊,不自觉得叫了下,然后身体被用力抱住,“是,心爱,别怕。”   带着汗味和泥土味夹着属于杜宁气息重重包围过来,杜宁几乎将抱得透不过气来,却让心爱惊惧心下子定下来:“杜宁。”   “是,心爱,”他遍遍不知厌足叫名字,直到身体不再发抖,才松开,牵起只手道:“船已经到了,们这就走。”   文心爱被动跟他往江边走,猛烈江风将头发吹得凌乱,真要跟他走吗?真要离开这里,离开宋子和,十年前真是无返顾,即使不舍也没有半分犹豫过,但此时,就算马上就要跟着杜宁上船去了,还是下意识问着自己,真要离开吗?   “文心爱,真要跟他走吗?”道手电光猛然间照在和杜宁脸上,同时替说出心中不住自问着自己话,惊,下意识停住脚步。   是宋子和声音。   他是跟着来吗?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光源处那个黑暗中人影,然而同时,杜宁已经将枪拔了出来,对准了那团人影。   “不要。”文心爱想也不想去抢他枪,沉默枪声在空旷江边响了下,很快被江风卷走了,听不到点声息。   “宋子和,怎么样,有没有受伤?”那枪被推开了,但不知道宋子和是不是否避开,四周什么也看不见,慌张想走上去,看看宋子和有没有受伤,但人却被杜宁拉住,扯着往江边走。   “让看眼他受伤没有,杜宁,求了。”抱住杜宁手臂,惊慌中不住恳求着。   杜宁手上力道丝毫不停,灰暗江面上果然有点渔光。   “杜宁,有种就放开,如果爱,凭什么让跟去亡命天涯?起受苦?”宋子和声音又在身后响起,带着轻轻喘息,跟在他们身后。   “别跟上来,子和,快走,”听到宋子和声音,文心爱没等杜宁反应已经抱住了他拿枪手臂,“跟走,马上跟上船去,放过他,不然死也不跟去。”最后半句因为已经发了急,带着刺耳尖锐。   杜宁不自觉停了停,黑暗中看不清他表情,却低低笑出声:“文心爱,果然最关心他,如果说,现在放跟他回去,个人逃,肯不肯?”他抓着文心爱手臂毫无感情收紧,反而不急着走,凑近文心爱道。   文心爱怔住,盯着杜宁眼睛时忘了反应。   “是不是觉得建议不错,心动了?”他说话间,手中枪忽然指向了文心爱,顶着太阳穴地方,“不过死也不会放走,想离开,不如先死了。”   “杜宁,放下枪,别伤害。”宋子和已经离得很近,他右腿在往外流着血。   “放开?”杜宁低低地笑了,“知道已经逃不掉了,既然逃不掉,不如跟心爱女人起死。”   他回头看了眼江面上不远处渔船,冷笑道:“心爱,还是出卖了,不仅叫了来宋子和,这船也是假,”他冲着渔船,“别以为杜宁在道上是白混,躲在里面警察给出来。”他也是近了才看清楚了,今夜浪这么大,小小渔船却并没有颠簸得太厉害,不是里面有很多人,份量太重,还能是什么?   果然,他这么喊,自船仓里走出好几个人来,全付武装,几把枪已经全都指向杜宁。   文心爱瞪大了眼,怎么会这样?是不是自己不小心露了麻脚,让宋子和发现通知了警察?但他怎么知道杜宁准备坐船走,而在船上安排了警察,分明看完短信就自己删了。   杜宁枪口顶在太阳穴上,生疼,他说是出卖了他,而却点也不想解释,被杜宁抓住手,反手握住他,轻声道:“是不是逃不掉了?”   杜宁怔了怔,冷笑道:“说呢?出卖,应该知道警察已经将这里包围了。”   “抓到话,是不是会死?”却仍是那样口气,低声问他。   他不明所以,心却疼痛起来:“很希望死吗,文心爱?会死,抓到就是枪毙,如愿以偿了。”   “那就起死,既然说好要起逃,逃不掉,就起死,不会反悔。”文心爱看着他脸,表情是从来没有过冷静。   猛然间,滴泪自杜宁眼中淌下来,无声滚落,他也盯着文心爱,却忽然之间又笑了,晶亮眼如黑暗中绽开花,瞬间绽放又瞬间寥落了。   “有这句话就足够了,杜宁就算个人上路也不会觉得寂寞,”他手温柔抚过脸颊,“真想带起啊,可偏要对说这样话,让怎么狠得下心肠?总是能赢过,就算再狠再无情,面对,因是败下阵来,文心爱,这次又赢了。”他笑着说,手停留在文心爱颈间那朵绝美纹身上,然后原本指着文心爱枪,似乎是不小心,微微偏离了文心爱头。   “不要!”猛然间文心爱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然而已经来不及,他那记似乎不小心动作,让旁边狙击手以为找到了机会,“嘣”声,血红色花在空中猛绽开。   文心爱弯下身就去夺杜宁手中枪,然而即使已经没有生命,杜宁却握紧了那把枪,扣住了板机地方,文心爱死掰他手指却夺不下来,而下秒旁宋了和已经扑上来,按住文心爱夺枪动作。   “杜宁!”空旷江堤上,文心爱终于哭出声。   “不是子和告密,是警方自己掌握消息,他什么都不知道,真,保证。”陈康男已经不止次替宋子和解释,而文心爱总是沉默以对,甚至不去关心宋子和腿上伤,只是看着杜宁遗相发愣。   陈康男还在解释,却什么听不进去,与其说怪宋子和,不如说是在怪自己,如果那天自己没有去,是不是杜宁就不会死?虽然他可能仍然在逃,但至少不会死。   又是脑浆迸裂情景,而这次却是杜宁,他几乎是与胖子样死法,只要闭上眼,就是满眼血红,像魔障般掐住喉咙,让喘不过气。   而宋子和。   并没有怪他,即使是他通知警方,也不会怪他,但真正应该怪人是自己吧?又次离开他,口口声声说喜欢他,但最后却要与另个男人同生死,他又会作何感想,所以不提宋子和,宋了和也不曾再出现在面前。   可惜那时没有抢下杜宁枪对自己开枪,像父亲那样跳下楼去了百了,但也许,整件事结果就该是这样吧,个阴阳相隔,个再不相见,终究还是会个人,就像父母样,留孤独个人在世上。   “他腿怎么样了?”看着脸无奈陈康男,终于问了句。   “很不好,恢复很慢,而且,脾气很差,”陈康男以为说动了,凑上去道,“要不要去看看他,个男人弄成这样,很可怜啊。”   抿住唇,半晌才道:“他不会想见。”   陈康男跳起来:“怎么会不想见,他每天都在病房门口,巴巴等来。”   文心爱却抬起头看着陈康男:“杜宁已经死了,可以被允许离开这个城市了吗?   又是当年样不可能,当年耽误了宋子和高考,孓然身,无依无靠,可能确实憧憬浪迹天涯自在,但谁说那不是因为百般无耐呢?而现在,不再憧憬浪迹天涯,但经过杜宁那件事后,和宋子和之间又如何毫不在意在继续下去呢?   上了火车,还是原来熟悉A城,也许陈康男会将自己再次远走告诉宋子和,也确实不受控制在站台上无数次回头,没有看到有人送,没有宋子和影子。   轻轻笑了,直到这时自己心底深处竟还是存着期盼,貌似心如止水,其实还想着侥幸,但纵然来了又怎么样,自己真能冲他毫无芥蒂微笑吗?   火车终于启动,向着那头目地,忍不住又向站台上望,还是没有人。   干脆闭上眼,命令自己什么也不要想,什么也不要期盼。   ☆、尾声   一年后。   A城。   “心爱彩甲屋”已经算是小有名气地方,原因是彩甲很多花色都是其他店里找不到,而且店主也很擅长“因人配色”,做出来彩甲总是很配那人气质和肤色。   “姐姐,要做这个黑色,”只纤细手伸到面前,“姐姐,你脖子上纹身真好看,哪里做的?”   她下意识抬头。   “姐姐,你还记得我吗?”可爱女孩子冲她歪着头。   她下意识看向她的身后,一个修长身影站在门口的地方,表情淡淡看着她。 【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